白露凝枝的清晨,老街口的桂花糕铺最先升起炊烟。蒸笼掀开的刹那,清甜的白雾漫过青石板路,与草尖的露水融成一片。粳米与糯米按古法配比,掺了新采的丹桂,用竹屉文火蒸透。老师傅用棠梨木模具压出如意纹,最后点上一勺野蜂蜜。
食客捧着烫手的糕,咬开糯韧的皮,金黄的桂瓣便裹着蜜流心在舌尖化开,恍若咬碎了整季的秋香。
河岸芦花翻白时,渔家开始烹制荷叶煨藕。选取九孔湖藕,与肋排同煨六小时,投入新剥的莲子和去芯的湘莲。关键在最后封坛时,要采带着露水的完整荷叶覆住罐口,用麻绳扎紧,隔水蒸制。
上桌时剪开绳结,荷香先于热气逸出,继而见藕色绯红如玉,莲子糯而不散。汤底清可见碗底青花纹,却融尽莲藕的粉糯、肋排的丰腴、荷叶的清芬,饮半盅便觉肺腑皆被露水洗过。
霜前的白柚正当甜润。巧手的主妇将柚肉剥成白玉般的瓣,与冰糖、琥珀色皂角米同炖,盛在青瓷盅里冷凝成冻。午后檐下小憩时取食,银匙轻叩碗沿叮咚作响,柚香随凉意丝丝析出。
最妙是留半碗待到月出,此时柚冻浸透了夜露的清气,甜中便带了些许清冽,恰似把渐凉的秋夜也含化在口中。
暮色四合时,酒坊的栀子灯次第亮起。粗陶碗里浮着酒酿圆子,糯米团子搓得珍珠大小,撒了今年新制的糖桂花。老食客会多要一勺酒糟,淋上姜汁,就着窗外的梧桐夜雨慢慢啜饮。温热从喉间滑入胃腹,恍惚听见廿四桥的箫声穿过烟雨,竟不知是酒醉人,还是秋醉人。
白露之味,不在珍馐玉馔,而在时节馈赠的本真。那些需要等待晨露、追赶花期、守着时令才能得来的吃食,终究比不得反季温室作物便捷,却让人在齿间尝到天地呼吸的节律。
正如《礼记》所言:“凉风至,白露降,寒蝉鸣,乃命庖人,具饔食。”——这穿越千年的饮食智慧,原是要我们把日子过成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