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放弃对佛子营长的爱,申请结束援藏还乡,他却余生为我写经幡

 198     |      2025-08-23 09:44:16

第1章

1980年藏历新年刚过,西藏军区知青宿舍的铁皮火炉烧得正旺。屋外飘着鹅毛大雪,知青们裹着棉袄挤在火炉旁,竹椅吱呀声混着烤土豆的焦香。

"最后一批返城名单月底就要交了,静宜你真不跟咱们走?"扎着麻花辫的上海姑娘小琴往火堆里添了块牛粪饼,火星子噼啪炸开。

许静宜往搪瓷缸里续了勺酥油茶,望着窗外纷扬的雪絮没接话。有人笑着捅了捅她胳膊:"还装什么矜持?你连结婚报告都打了好几回,就等着把斯朗营长拐去领证吧?"

听到那个名字,许静宜指尖在缸沿上轻轻一颤。斯朗泽仁,这个像青稞酒一样灼人的名字,她追了整整三年。

初见那日,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站在经幡下,转经筒的嗡鸣声中,转世灵童的清冷与军人的刚毅在他身上奇妙融合。许静宜至今记得他教自己藏语时,指腹磨出的粗粝老茧擦过手心的触感,记得他特意从牧民家要来牦牛奶,只为让她适应高原饮食。

"格桑,发什么呆?"门帘忽然被掀开,冷风裹着雪粒子灌进来。斯朗泽仁裹着藏青色呢大衣立在门口,肩头积雪未化,手里提着个牛皮纸包。

许静宜望着他眉骨处的旧伤疤——那是为救牧民孩子被狼抓伤的,心跳突然漏了半拍。直到白玛从他身后探出头,发间银饰叮咚作响,她才惊觉自己攥着茶缸的手指已经发白。

"许老师,这是我家自酿的青稞酒。"白玛将酒坛放在木桌上,鬓角碎发被风吹得微乱。斯朗泽仁伸手替她拂去落雪,这个动作让许静宜想起去年冬天,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尖也曾被他这般温柔对待。

火炉里的牛粪饼渐渐暗下去,许静宜看着他们并肩而立的剪影,突然想起转经筒上刻的六字真言。她曾以为自己能转动命运的轮盘,可此刻才明白,有些缘分从开始就写好了结局。

"我要回上海了。"许静宜听见自己说,声音轻得像片经幡。斯朗泽仁替白玛拢围巾的手顿了顿,转过头来时,目光像雪原上的月光。

深夜,许静宜翻出压箱底的结婚报告,火柴擦亮的瞬间,红头文件上的铅字在黑暗中闪烁。她想起白玛调来学校的第一天,斯朗泽仁亲自搬来课桌椅,袖口卷到手肘,小臂线条在阳光下像拉满的弓弦。

"许老师,这节音乐课能教孩子们唱《北京的金山上》吗?"白玛抱着课本站在门口,羊绒披肩滑落肩头。许静宜望着她颈间斯朗泽仁送的绿松石项链,突然想起自己也有条一模一样的,此刻正躺在宿舍抽屉里,和那些未送出的情书作伴。

雪下得更急了,许静宜披衣出门,踩着积雪往学校走。音乐教室的钢琴上落满经幡碎屑,她轻轻按下琴键,不成调的音符在夜色中飘散。远处传来狼嚎,像极了初见那日,斯朗泽仁救她时猎枪的轰鸣。

天蒙蒙亮时,许静宜在调任申请上按下手印。钢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,惊醒了趴在窗台上的牦牛。她望着东方泛白的雪山,突然想起转经筒的寓意——转山转水转佛塔,终究转不过命定的因果。

第2章

许静宜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,轻声应允了白玛的请求:"没问题。"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教案边缘,羊皮纸封皮已被磨得发亮。反正三日后就要启程回沪,就当是给这段故事画个圆润的句点。

正想着,她抬眸望向倚在吉普车旁的斯朗泽仁。男人军装笔挺,靴筒上的红柳枝编环还沾着晨露。许静宜抿了抿唇,指尖在教案上划出细痕:"斯朗泽仁……我有话要说。"

斯朗泽仁却蹙起剑眉,腕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:"会期提前了,你的事明日再说。"他转身拉开车门时,白玛正巧拎着酥油茶壶走来,发间的珊瑚珠撞在玻璃窗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哪有那么紧急的会议?许静宜望着绝尘而去的军绿色吉普,喉间泛起铁锈味。她攥紧教案的指尖发白,转身时撞翻了窗台上的格桑花,泥土溅在藏青色裙摆上,像块难看的胎记。

次日晨光刚漫过唐卡壁画,许静宜就被窗外的嬉闹声惊醒。推开门,三个年轻教师正围着白玛打转,藏式围裙上缀着的银饰叮当作响。

"许老师追了五年都没坐过的副驾,白玛老师刚回来就坐上了!"穿枣红毛衣的姑娘捂着嘴笑,眼角瞥见许静宜,声音陡然低下去:"要我说啊,营长对许老师也就是面子情……"

若是往日,许静宜定要红着眼眶争辩几句。可此刻她只是平静地推开虚掩的木门,教案重重磕在门框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说话的几人顿时噤声,抓起课本作鸟兽散,只留白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。

"许老师,我……"白玛绞着发辫上的五彩丝绦,珊瑚珠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许静宜望着她眉眼间与斯朗泽仁相似的轮廓,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在转经筒下遇见的少年,也是这样慌乱地解释着什么。

"不必解释。"她扯了扯嘴角,教案上的红柳枝编环硌得掌心生疼,"上课铃响了。"

白玛追上来时,许静宜正望着教室墙上的唐卡出神。金漆剥落的佛像前,供着昨夜她悄悄放下的青稞酒。白玛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壁画上,与那些飞天仙女重叠又分离。

"其实泽仁他……"白玛指尖触到许静宜案头的《藏汉词典》,书页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。那是去年雪顿节,斯朗泽仁替她拂去肩头落雪时的侧影,背景里白玛正抱着牦牛跳舞。

许静宜忽然笑了。她合上词典,封面上的"赠静宜"三个字被摩挲得模糊不清。"你看,"她指着窗外,"情人湖的冰该化了。"

白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远处雪山在朝阳下泛着粉光。许静宜想起三年前,也是这样的清晨,斯朗泽仁踩着齐膝的雪来接她去听法会,靴筒里还揣着热乎的牦牛奶茶。

午休时分,许静宜将白玛留在音乐教室。老式手风琴的铜键泛着岁月的光泽,她指尖抚过琴箱上的磕痕,那是去年地震时被倒下的经幡架砸中的。

"《南卡》要这样拉。"她示范着,旋律从琴箱里流淌出来,像雪山融水漫过青石。白玛闭眼听着,忽然说:"泽仁哥的哨音里,常带着这个调子。"

许静宜的手顿住了。她想起十八岁那年的篝火晚会,斯朗泽仁用骨笛吹的正是这首曲子。那时她偷偷记下旋律,在宿舍用搪瓷缸子练到手指发肿。

"是啊。"她松开琴键,余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,"他总说,这是自由的风声。"

白玛还要说什么,门突然被推开。斯朗泽仁站在逆光里,军装肩章上的星星闪着冷光。他手里拎着个牛皮纸包,酥油茶的香气混着松脂味扑面而来。

第3章

是斯朗泽仁。

他依旧身着墨绿色军装,肩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,不知在此伫立了多久,幽邃的眸光直直落在许静宜身上。许静宜被那道视线盯得指尖发颤,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摆。正要开口,斯朗泽仁却已移开目光,望向她身后的白玛,声线温柔得能滴出水:"我来给你送饭。"

许静宜望着他递出的竹编饭盒,忽然觉得方才独自忐忑的自己像个笑话。无论他听见与否,斯朗泽仁的世界永远以白玛为圆心旋转。她看着素日里寡言的军官此刻眉眼含笑,突然想起去年藏历新年,自己熬了整夜织的藏式围巾,他接过时指尖只轻轻触碰便放下,说"军装不便佩戴这些"。

白玛接过饭盒时,马尾辫扫过许静宜的手背,带着酥油茶的香气。"许老师一起用吧?"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。许静宜却望见斯朗泽仁喉结微动,像是怕她答应般,手指在饭盒边缘无声收紧。她忽然觉得喉头发紧,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:"我吃食堂就好。"

转身时,藏式长袍的裙摆扫过积雪,许静宜听见身后传来饭盒开启的轻响。去年此时,斯朗泽仁也会给她送饭,青稞饼里总夹着她爱吃的奶渣,可如今那些温热,都随着白玛的出现渐渐凉透。

教学楼外的雪下得急了,许静宜踩着及踝的积雪往食堂走,忽然想起初到藏区的那个冬天。那时她在农场当兽医,为找走失的小羊羔闯进风雪,狼的绿眼在十步外亮起时,是斯朗泽仁的箭矢擦着她耳畔飞过,箭尾红缨在雪地上绽开血花。他将她拽上马背时,藏袍裹着檀香与松脂的气息,低沉的"别怕"在风里碎成星星。

可后来再问起,他只说"保护群众是职责"。许静宜伸手接住一片雪花,冰晶在掌心化开时,她忽然明白有些回应,本就是自己臆想的月光。

"风雪太大。"低沉的声线突然在头顶炸开。许静宜抬头,看见斯朗泽仁的军靴踩碎她脚下的雪,藏青色伞面将天地隔成两半。他身上混着雪松与龙涎香的气息,伞骨微微倾斜,露出半张在风雪中绷紧的下颌。

"小心感冒。"他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怕惊飞檐角的寒鸦。许静宜望着他领口结着的冰碴,忽然想起今早看见白玛给他系围巾时,那圈灰色羊绒正巧盖住这道抓痕——是昨日帮牧民驱赶野熊时留下的。

正要道谢,却听他补了句:"你还要上课,万一传染给学生……"许静宜望着他瞬间严肃的侧脸,忽然想起上周白玛咳嗽时,他连夜骑马去县里买枇杷膏的模样。那点刚刚升腾的暖意,瞬间被风雪吹得七零八落。

第4章

许静宜攥着回乡申请表的手指发白,没想到斯朗泽仁会主动提起。她望着他眉间积雪化开的痕迹,轻声应道:"是,我要走了。"话音未落,斯朗泽仁的眉头突然拧成川字:"别说气话。"

气话?许静宜望着他身后教学楼飘出的炊烟,那里有白玛带着学生们唱藏歌的声音。她忽然想起三年前,自己为了多看他几眼,主动申请来这所偏远学校任教。那时他总会站在操场边等她下课,藏式挎包里装着她爱吃的牦牛奶糖。

"你不该为白玛的事生气。"斯朗泽仁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,"她独身在藏区……"许静宜望着他眼底真切的担忧,突然觉得喉头发涩。原来他不是不懂温柔,只是那些温柔都给了别人。

白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许静宜看见斯朗泽仁瞬间松开她的手腕,后退半步时藏袍扫过她的裙摆。那道熟悉的酥油茶香飘来时,她听见自己说:"反正等到离开那天,你自然会信的。"

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,许静宜接过听筒时,母亲的声音混着藏区特有的风声传来:"宜宜啊,你爸的老寒腿又犯了……"她望着窗外纷扬的雪花,忽然想起那年父亲生病,她求斯朗泽仁送药时,他正在给白玛修被风刮坏的屋顶。

"好,我这就去。"她挂断电话,藏袍袖口扫过斯朗泽仁的军靴。转身时,她听见身后传来饭盒轻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落了地。

别回头。

既然决定离开,那就别回头……他和她都是。

她没再管斯朗泽仁,只压下心酸,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开。

等到接完电话,外面的风雪已停,许静宜的心也恢复了平静。

想到刚才父母在电话那头听到她要回来时欣喜的语气,心中伤痛好像得到了疗愈。

期待回乡的心,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。

日子如水流淌,转眼过去半月,马上到了新年。

这是在西藏的最后一年,知青们兴奋中带着些不舍,都给相熟的藏民送了东西做离别礼物。

有人好奇地问许静宜:“你给斯朗泽仁送了什么?”

许静宜犹豫了一瞬,才摇了摇头说:“没送,也不打算送了。”

她不知道要送什么。

许静宜本来已经为他亲手织了一条腰带,当做新年礼物。

为此找了手巧的藏民学了好几个月编织方法,还用攒下来的粮票换了一颗红玛瑙。

只因藏民说:“玛瑙代表爱情。腰带嵌玛瑙送与心爱之人,是藏族女子表达爱意的方式。”

她也想入乡随俗。

可是斯朗泽仁已经断了她的念想:“藏袍行动不便,我很少穿。”

她只好将腰带收了起来。

反正现在也要离开了,干脆就不送礼物了。

比起留有念想,不如决绝离开。

许静宜笑了笑,扯了借口说:“时间太紧,没有准备,就不送了。”

知青们看她笑容落寞,纷纷为她出主意:“你不是会拉手风琴,给他演奏一曲当礼物,怎么样?”

立刻有人附和:“对啊!说不定斯朗营长一看到你演奏的认真模样,都不用追,直接就爱上你了!”

许静宜听着这些天马行空的话,心中无奈又苦涩。

斯朗泽仁已经有了白玛,自己无论如何都追不到他了。

许静宜没有多解释,只是摇了摇头,打了声招呼出门了。

她约了白玛去学校给她送曲谱。

可到了学校,她却没看到白玛,只看到了一身白色藏袍的斯朗泽仁。

正是傍晚,金乌西坠,橙红的晚霞铺满天际。

在广阔寂寥的草原上,斯朗泽仁牵着一匹白驹,静静眺望远方。

凛冽的风吹过,露出他凌厉的眉眼——

那双眼眸不似往日冷淡疏离,反而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流露出一丝神圣。

微皱的眉头,好像悲悯人间苦厄。

许静宜晃了神,久久没能移开目光。

第5章

斯朗泽仁开口,才打断许静宜的注视。

“白玛在忙,我来帮她拿曲谱。”

许静宜赶紧收回目光,点了点头,把曲谱给他,却还是忍不住询问。

“你不是说藏袍不方便,今天这是……”

斯朗泽仁抿了抿唇,淡淡道:“白玛请我为他亡夫诵经。”

他话语如常,却给了许静宜深重一击。

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斯朗泽仁,想到之前请他为自己生病住院的父亲祈福。

只得到他义正辞严的拒绝:“我已经离开寺院,现在是军人,只会保家卫国,不会诵经祈福。”

当时她虽无奈,却也明白他身为军人这样做,大概影响不好。

可现在……

许静宜听着他平淡的话语,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,难受得喘不过气。

原来不是不会,也不是不能,只是她不配而已。

许静宜攥紧了手,才压下那股心痛,勉强挤出一丝笑: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

她看着面前的斯朗泽仁,日落余晖在他身后一点点沉寂,衬得眼眸更加锋利。

许静宜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:“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藏袍,很好看。”

斯朗泽仁愣了下,眸中闪过什么,没说话。

许静宜早习惯他的沉默,只说:“曲谱劳烦你转交,我回去……”

话没说完,斯朗泽仁就打断:“明早还有一场祈福,你可以来观礼。”

许静宜愣了一下,有些疑惑:“这是,邀请吗?”

斯朗泽仁点点头。

许静宜看着他的承认,心中一颤,只觉惊奇。

她追了这么多年,只有她主动追着斯朗泽仁跑,从没收到过他的主动邀请。

这次怎么……

正想着,就听他低沉声音补充道:“白玛希望你能来。”

此话一出,许静宜的心沉了下去。

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股悸动有些可笑。

原来是因为白玛想要她去,斯朗泽仁才主动邀请的……

许静宜心中酸软,看着他淡然的目光,还是点了点头。

“好,我会去的。”

毕竟,还剩半个月,她就要离开了。

就让她放纵一下,再多看他一会吧……

许静宜眷恋不舍地看着斯朗泽仁驾马离开的背影,久久未能移开目光。

第二天,红墙寺院里。

许静宜刚踏进佛殿,就望着斯朗泽仁的身影入了神。

庄严肃穆佛殿中,他一身赭红藏袍,轻捻佛珠,垂眸诵经,圣洁得仿佛神明。

许静宜看着,就挪不开视线,直到仪式结束才回神。

能在离开前见到他穿藏袍诵经,也算没有遗憾。

许静宜轻笑了声,攥紧了手上的腰带,走向斯朗泽仁。

她还是决定把腰带送给斯朗泽仁,就当有始有终吧。

不求常常穿戴,只想他穿藏袍时能想起——哪怕只有一次,她也值得。

“斯朗泽仁,我有东西要……”

话刚开口,就被走来的白玛打断。

“今天新年,大家都留下来一起过年吧!”

许静宜怔住了,不是因为她的话,而是她的腰带。

华丽繁复,织法独特,最重要的是,和斯朗泽仁腰间的那条,一模一样。

在藏区,只有夫妻,才会系一样的腰带。

许静宜呼吸一滞,心痛得仿佛刀割。

原来,他们已经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了……

她正想离开,忽然一个小孩跑了过来,张开手扑向斯朗泽仁和白玛。

用藏语喊他们:“阿爸,阿妈!”

第6章

许静宜愣住,耳边轰地一声炸开,心沉到了谷底。

白玛将小孩抱起,带着笑轻声说:“诺布,不是阿爸,是舅舅。”

她这才稳了稳神。

原来是白玛的孩子随口叫的。

诺布却倔强摇头:“不,我喜欢他,他就是阿爸!”

又对着斯朗泽仁伸手:“阿爸,我想吃糌粑!”

白玛还想说什么,斯朗泽仁就轻笑了一声。

罕见的笑容,恍若冰雪消融,眉梢眼角的温柔,让许静宜晃了眼。

只看到他伸手抱过孩子,维护道:“没关系,诺布想叫什么都可以。”

看着他那样温柔宠溺的神情,许静宜的心酸涩不已。

他这样开心,只怕早想当孩子阿爸了吧……

看着他们三人站在一起,仿佛一家三口般亲昵自然的模样。

她只觉得被深深刺痛了,下意识移开了目光。

斯朗泽仁却突然想起什么,转头看她:“你刚才要给我什么东西?”

他一如既往的冷淡,好像刚才的笑容只是她的错觉。

许静宜犹豫了一下,看着他腰间崭新精美的腰带,摇了摇头,说:“没什么。”

斯朗泽仁也没多问,抱着诺布去吃糌粑。

许静宜看着他转身离开,才垂眸看着手里紧攥的腰带。

心像压了块大石一样憋闷难受。

她织了这么久,费了那么多心思的腰带,现在已经没有送出去的必要了。

许静宜正想扔了,斯朗泽仁的副官正好从旁经过,随口夸了一句:“这腰带织的真好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许静宜就直接塞进了他手里:“你喜欢就送你了。”

副官一愣,脸顿时红了,声音都高了几度,连忙拒绝:“不不不,许老师,这太贵重了,我不能要!”

众人都看了过来,连斯朗泽仁都停下了脚步。

许静宜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羞愧,攥紧了手,冷声说:“随手做的,没什么贵重的,你不要就扔了吧。”

说完就大步离开。

她走得坚决,没看到斯朗泽仁望过来的低沉目光。

晚上,相熟的人都来了白玛家过年。

藏历新年是个隆重而盛大的节日。

除了用糌粑和麦粒做“切马”来祭祀五谷神,做“卡塞”供奉灶神外,还会杀牛宰羊燃篝火,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唱民歌,来庆祝新年。

许静宜坐在斯朗泽仁对面,看着他体贴地帮白玛挡酒,白玛也自然地为他夹菜,心中一酸。

这样的默契和亲密,只有自小长大的人才有,她永远得不到。

正想着,就听到有人凑过来和白玛搭话。

“白玛,我外甥,比你大两岁,还没结婚,你有没有时间相看……”

斯朗泽仁一听就皱起了眉头。

不等白玛说话,他就直截了当地拒绝:“不着急。”

“白玛丈夫才过世,总要给她时间缓一缓。”

这话说得贴心,可许静宜却知道,这不过是借口。

他只是不想白玛和别人相亲,只想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罢了。

许静宜想到这,心好像刀割一样痛。

原来兜兜转转,爱而不得的人都是一个模样……

吃了饭,许静宜就借口有事想要离开。

白玛见她态度坚决,也没有强留,只说让斯朗泽仁来送她。

若是以前,有和斯朗泽仁独处的机会,许静宜肯定开心地应下。

可现在,她知道了斯朗泽仁的心思,就想拒绝。

白玛却温柔劝住:“太晚了,恐怕不安全,他送你我还放心些。”

说着,她就从旁边帐篷里拿了条围巾给她:“夜风大,正好泽仁给了我条围巾,你先用着。”

说完,她就被人叫走去帮忙了。

只留许静宜看着那条围巾,愣在了原地——

这围巾……是她去年送给斯朗泽仁的生日礼物。

第7章

许静宜摸着手中的围巾,心口酸涩。

怪不得她今年没见到斯朗泽仁围过这条围巾。

本以为是他不喜欢,原来是送给了白玛。

许静宜想到自己为了这条围巾,不仅特意写信让家人从上海寄来毛线,又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织成,心就好像刀割一般痛。

这毕竟是她的心意,斯朗泽仁怎么能这样说送人就送人了呢?

那股酸涩感久久挥之不去,没注意斯朗泽仁走了过来。

他目光扫过许静宜手上围巾,眼眸沉了沉,却没问,只移开了目光淡淡道:“走吧,我送你。”

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,好像把礼物转送的人不是他一样。

许静宜看着他那无所谓的模样,心伤痛更甚。

她有些压抑不住,想问斯朗泽仁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意送人。

可话一出口,却变成了——

“斯朗泽仁,这五年来,你对我有没有过哪怕一丝的喜欢?”

斯朗泽仁神情微微变了,沉默了半晌,只说了句:“我穿上这身军装,就只想保家卫国。”

许静宜紧紧提起来的心猛地砸在了地上。

她难堪地攥紧了手里的围巾,扯出一丝自嘲的笑。

也是,如果有过喜欢,他怎么会把自己送他的礼物转手送人?

她红了眼眶,还没开口,就听到诺布的哭声响起。

白玛焦急的声音随之传来:“诺布,别……”

话尾淹没在嘈杂的歌舞声中。

斯朗泽仁神色一变,立刻望向篝火的方向,眸中闪过一丝焦急。

他看了眼许静宜,犹豫了一瞬,就留下一句:“我先去看看,等会再来送你回去。”

而后他转身大步离开。

只留许静宜站在原地,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,心像被撕扯一般痛。

她何必这样自取其辱呢?

许静宜深吸一口气,压下那股难受,努力劝自己释然。

既然东西已经送给斯朗泽仁了,那之后转送给谁,都与她无关了。

许静宜想着,没有戴围巾,只是站在原地等着斯朗泽仁。

草原上的风像是凌冽的刀,一寸寸刮过她的皮肤,也将她的人吹透。

不知等了多久,只看着人群散去,篝火熄灭,她才终于明确——斯朗泽仁不会来了。

许静宜垂眸苦笑,好像嘲笑自己的傻。

斯朗泽仁忙着照顾白玛,怎么还能记得起她呢?

许静宜转过身,独自上了马。

她的路,终究要她一个人走。

藏历新年一直持续到农历十五,学校却在初七就复了工。

不是要上课,是要将后院的废旧校舍清扫修缮出来,用做教室。

许静宜和白玛一组,在最里面那间教室清扫。

白玛看了眼门牌,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:“这是我和泽仁以前一起上学的那间教室。”

许静宜愣了下,看着空荡的教室,实在想象不出斯朗泽仁读书写字的模样。

那是独属于白玛和斯朗泽仁的少年时光……

她不知怎么回应,只能礼貌地笑笑,转头拿了打扫的工具进了屋。

白玛也拿着工具进屋,突然想到什么,笑了下,说:“那时我们天天形影不离,大人都说要不是他不能结婚,早给我们定了娃娃亲呢!”

她话音里带着笑,只当这是童年趣事。

许静宜却笑不出来。

原来,他们之间的缘分比她想的还要深……

许静宜想着,心好像被人攥住,难受得话都说不出,只勉强挤出一丝笑。

一扭头,就看见斯朗泽仁和校长带着一群人和卡车过来。

他们似乎是来帮忙修缮的。

卡车车斗里是几块沉重木料,停了车,就有下来一群人去搬卸。

校长见她们在屋里,顿时变了神色。

焦急招手:“你们怎么在这间教室?这个教室顶梁腐蚀最严重,随时有坍塌的可能,快出来!”

许静宜愣了下,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房顶。

平顶的瓦房因为年久失修,瓦片稀疏,暴露出光裸的承重横梁。

许是因为年前的雪,那梁木有一段颜色格外深,还有不少虫洞,几乎就在断裂的边缘。

确实很危险。

许静宜和白玛对视一眼,正要赶快离开,地面突然一震。

是搬木料的人脱了手,木料从卡车上坠下,沉重地砸在空地上。

咔——

许静宜心猛地一坠,一抬眼,就看见屋顶横梁骤然断裂,瓦片扑簌簌地坠了下来!

房子要塌了!

千钧一发之际,她只听到斯朗泽仁焦急的叫喊:“小心!”

那道军绿色的身影瞬间冲了过来,将白玛一把拉过去紧紧护在了怀里!

第8章

世界在许静宜眼前塌陷,她的心也跟着坠落深渊,让她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。

数不清的瓦片和沉重的横梁砸落下来,许静宜都来不及躲,就被轰然倒塌的房顶掩埋其中。

她只觉得脑后一痛,就昏了过去。

等到醒来时,人已经在卫生所,头上伤口也被包扎好。

照顾许静宜的知青坐在床边,见她醒了,松了口气。

“幸好木头被虫蛀空了,你被砸了一下,只是缝了三针,捡回了一条命。”

看着她呆愣的模样,又忍不住说:“许静宜,你怎么这么傻,屋顶往下掉的时候,人人都躲,就你呆站着不动!”

许静宜愣了下,脑中浮现出斯朗泽仁奋不顾身冲向白玛的身影。

那焦急的神情和担忧的眼眸仿佛慢放一样,无比清晰地冲击着她的神经。

也让她意识到,从始至终,斯朗泽仁都没看她一眼。

许静宜心口一颤,酸涩与苦闷涌上心口。

垂眸自嘲一笑:“确实挺傻的……”

傻傻地追了五年,傻傻地以为能触动他的心,到头来,却是一场空。

许静宜想到这,心好像被人攥住,酸痛蔓延四肢百骸。

知青见她没精神,只当她累了,为她掖了掖被角:“医生让你好好休息,快歇着吧……”

许静宜点点头,缓缓合上了眼。

时间如白驹过隙,转眼到了许静宜拆线的时候。

只是没想到,斯朗泽仁和白玛跟着医生一起进了病房。

许静宜愣了瞬,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斯朗泽仁身上。

却看他淡淡扫了一眼自己:“你怎么样?”

话语随意,仿佛例行公事。

许静宜心中一酸,压下难受,点头道:“挺好的。”

斯朗泽仁点点头,不甚在意地移开了视线,温柔地扶着白玛坐下。

白玛却挂着歉意的笑开口:“抱歉,你住院这么多天,我也没来看你……”

许静宜这才回神,礼貌笑笑:“没事的,你听说你也受伤了,是该好好养——”

话没说完,白玛就笑着打断:“轻微脑震荡罢了,不是什么大伤,是泽仁非要我在家休息,不然我早就来看你了。”

说着抬眸看了眼斯朗泽仁,眸中似是责备,却仿佛娇嗔。

斯朗泽仁温柔一笑,没反驳,只默默给她递上一杯温水,说:“少说点话,小心头疼。”

许静宜心中一颤,几乎是逃避一般地移开了目光。

他们的恩爱模样如此刺眼,她只能默默攥紧手,才勉强压下上涌的泪意。

一厢情愿付出感情的人,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。

缝针时需要麻药,拆线却很快。

中途白玛说去上厕所,不等她回来,线就已经拆完了。

护士离开前叮嘱了一句:“要办出院手续就尽快啊,一会我们就下班了。”

许静宜点头应下,转头就对上斯朗泽仁皱起的眉头。

“伤口才拆线,还需要留院观察,不着急出院。”

他眸光沉沉,似是在担心她的身体。

许静宜的心习惯性地泛起涟漪,又被她强行压下去。

自己住院这么多天,他只顾着白玛,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。

现在这样的关心,有什么意义呢?

可转瞬,她又想起自己没有立场这样吃醋。

许静宜神情更加落寞,抿了抿唇想开口,就听门外响起白玛的声音。

“泽仁,该走了,诺布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!”

斯朗泽仁立刻应声,皱眉看着许静宜,直接下了决定。

“好好休息,明天一早我亲自来接你出院。”

许静宜一怔,下意识拒绝:“不用了,我……”

话没说完,斯朗泽仁更加强硬地打断:“等我!”

说完,他就大步离开。

许静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轻叹了一口气。

斯朗泽仁注定接不到她的,她也……不会再等他了。

第二天一早,她独自办理了出院手续,提着行李赶到集合点,与返乡的知青汇合。

其他知青都在当地人的陪同下三三两两过来,只有她独身一人。

有人注意到她,上前询问:“许同志,怎么没有人来送你?”

许静宜笑了笑,说:“我没有告诉任何人。”

她害怕离别,也不想面对分离的场面,所以选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。

冷风凌冽的袭来,吹过她的大衣和颈上洁白的哈达,送来藏区的辽阔。

她回眸,看到了灿烂日光下的冈仁波齐。

阳光透过云雾照亮山脊,向来冰冷凌冽的山散发着淡淡的佛光,神圣又温和。

许静宜第一次知道,冈仁波齐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。

她晃了神,驻足许久,才叹了一口气。

冰霜会消融,春天会到来的,可是她已经等不到了。

车上司机大喊:“上车啦!出发了!”

许静宜提着行李上车落座,转头看向西藏军区驻地的方向,轻声说:“斯朗泽仁,祝你此生得偿所愿,幸福美满。”

说完,她舒展的眉眼间,满是释然和轻松。

随着回乡的车渐渐驶向远方,她也再没有回头。

第9章

另一边,斯朗泽仁倚着车门,也在看着冈仁波齐。

他罕见地没穿军装,而是一身藏袍。

灿烂的日光洒在他身上,好像渡上一层圣洁的佛光。

白玛从帐篷里出来时,就看到他站在光下,眼眸沉沉,眉头皱起,望着远山心事重重的模样。

她愣了一下。

看着那仿若远山的剪影,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家弟弟,真的长成大人了。

斯朗泽仁见她出来,收回了目光,平静道:“谈好了?”

白玛点点头:“他们答应不再插手诺布的抚养事宜。”

说完,她又抬眸看了眼斯朗泽仁,轻笑了下,道了声:“多谢你帮忙。”

“若不是你陪我过来帮我坐镇,说不定今天还扯不完这些事呢。”

丈夫去世两个月,诺布的抚养权问题却一直牵扯不清。

年前才借着过年的名义把诺布接回来,现在也正好趁机与他们说清楚。

本来今天只打算自己来的,斯朗泽仁却担心她受委屈,硬是要跟来。

也多亏了他,本来要扯一天的事,在他的凌冽气势下,才到下午就结束了。

白玛看着他,下意识想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摸摸他的头,却突然发现伸手摸不到他的脑袋了。

……原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,他也长得这样高了。

她摇头轻笑,手落在他肩上拍了拍。

“你长大了,阿佳很欣慰。”

斯朗泽仁闻言定定看了她一眼,点了点头:“我答应过索朗,会照顾好你。”

索朗是白玛的丈夫,也是斯朗泽仁的好友,后来成为他的战友。

他当初就是受到了索朗的感召,才毅然决然还俗参军的。

白玛听着他再提起亡夫的名字,心中一颤,默默岔开了话题。

“回家吧,晚上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。”

她扬起笑脸,拉开车门上车。

斯朗泽仁却摇了摇头:“我得去趟知青办。”

白玛愣了下,疑惑问:“你去送行吗?但这个时间恐怕……”

此话一出,斯朗泽仁动作一顿,有些不解:“什么送行?”

白玛疑惑更深:“最后一批知青今天一早回乡,你不知道吗?”

斯朗泽仁听着话,心突然一颤,一股莫名的不安萦绕在心间。

可转瞬又被他压下去。

知青回乡罢了,许静宜又不会回去。

他抿了抿唇,镇静道:“我不去送行,去看许静宜。”

白玛闻言有些怪异。

她听说许静宜也申请了回乡,难道今天不走吗?

白玛本想问,可看着斯朗泽仁那笃定的模样,只怀疑是自己消息有误,就没有多问。

直到天色将晚,斯朗泽仁才敲响了知青宿舍的门。

可是没人应答。

他眉头一紧,那股不安又冒了出来,敲门力度重了些,还叫了声:“许静宜。”

依旧没有回应。

空荡的走廊中,只有他的声音回荡飘远,散在风中。

斯朗泽仁愣了愣,突然想到那天伞下。

许静宜眼眸决绝而坚定,轻启唇畔,说:“是,我要走了。”

——难道那不是她的气话,而是真话吗?

第10章

斯朗泽仁心间一颤,只觉自己这想法真是离谱得厉害。

也许许静宜还在医院等自己,或者出去了不在宿舍也有可能。

他劝说自己压下心间那股莫名的不安和怀疑,转身离开。

再去趟医院吧。

斯朗泽仁想着,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

只是刚走到门口,就看见了他派去传话的副官。

副官见他从宿舍的方向过来,愣了一下,才立正敬礼。

他抿了抿唇,正要说什么。

斯朗泽仁就先皱了眉责问:“我不是让你去给许静宜办出院吗?怎么去宿舍找她不开门?”

副官怔了一瞬,似是不解道:“许老师已经走了啊……”

他话语轻轻,斯朗泽仁却呆在了原地。

像是石英钟出了故障,他脑袋空了一瞬,才反应过来:“什么走了?”

“我今天去接许老师的时候,就扑了个空,后来才知道早上知青返乡,许老师已经坐着车走了。”

这话仿佛炮弹在他心口炸开,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

许静宜真的走了。

那股惴惴不安的预感在此刻终于成真,他却没觉得解脱,只有些不知所措。

他从来没觉得许静宜会离开。

斯朗泽仁还记得两年前,知青返乡政策刚下来的时候,许静宜说:“我不会回去的。”

她笑得灿烂,看着他,极为认真地许下承诺:“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建设西藏。”

当时他压下心中横生的窃喜,轻轻点了点头说:“西藏正需要你这样具有革命热情的同志。”

他看到许静宜眼眸一颤,笑得更为灿烂。

所以哪怕之后听说许静宜签了申请表,他也只当赌气。

——许静宜怎么会真的走呢?

斯朗泽仁眉心拧成川字,眼眸沉沉。

“会不会……是许老师误会了您和白玛同志的关系?”

副官说完,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自家长官的脸色。

毕竟许静宜追斯朗泽仁追得满军区都知道,怎么会轻易放弃他选择回乡?

副官想到那天长官特意拿自己的新腰带和他换走了许静宜的腰带,忍不住抿了抿唇。

长官对许静宜,也是有情谊的吧?

他猜测着,看向斯朗泽仁,就见他眸间一颤,下一瞬,就攥紧了手。
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

斯朗泽仁立刻明白了,许静宜是误会了他和白玛的关系。

想明白这点,许静宜这一个月的反常和避而不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。

可斯朗泽仁却只觉心中一沉,好像被人攥了一把,又酸又胀得难受。

他对白玛的好,只是出于从小的情谊和她亡夫的寄托罢了。

许静宜怎么能这样自顾自地以为,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?

斯朗泽仁深呼吸一口气,人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
只是一双眼眸阴沉得可怕,仿佛孕育一场风雪。

周身气势也冰冷摄人得厉害,长手一拉,直接上了车。

副官愣了瞬,赶紧上了驾驶座,发动车子,询问:“营长,我们去……”

“回军区,”斯朗泽仁冷得好像一块冰,“我要请假去上海。”

第11章

许静宜对斯朗泽仁的心路历程一概不知。

她已经走出了西藏,到达了了西宁开往上海的火车。

从西宁到上海,一共2401公里,火车要走26小时56分钟。

当年,许静宜就是坐着这条火车线来的。

时隔五年,她终于又坐着这条线离开了。

许静宜摸了摸自己脑后的伤口,不知是不是离开了让人伤心的地方,她竟然丝毫感觉不到疼痛。

满心都是一天之后就能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的激动。

看着窗外的风景,她回想起刚才打回家里的那通电话。

本来是想和父母说自己已经出了西藏,后天就能回家了,却意外听到:“凌钊也回来了。”

凌钊,是她父亲恩师的遗孤。

许父许母都是大学老师,许母教物理,许父教建筑,寒暑假常常出差,到处勘探测绘。

一次测绘工作完成后,他比预计的时间迟了半个月回家。

凌钊就是在那一天出现的。

那时她八岁,上小学,父母都忙,小伙伴也有事,只能自己走回家。

马上就到家属院了,却被一个陌生人拦住问路。

许静宜没当回事,给他指了路就要走,却不想那人直接拉住了她往角落里拽。

力道之大让当时还是小孩的她无力反抗。

许静宜一怔,立刻反应过来,高声喊:“救命——”

只说了一句,就被他捂住了嘴。

“小丫头反应还挺快!”男人咧嘴一笑,拿出藏在身后的木棒就要对她挥下。

许静宜害怕得闭紧了眼,泪水夺眶而出。

可下一秒,只听到一声惊叫:“啊——”

她睁眼,就看到凌钊一口咬上了男人的手。

木棒应声掉地,男人愤怒而扭曲地惊喊:“你个小兔崽子,你敢咬我!”

凌钊却镇静无比地拉着吓呆了的许静宜东窜西窜,跑回了他家,锁好了门。

后面的事她不太记得清了。

只记得凌钊温热的手给她擦去眼泪,抱着她轻哄着,说:“别怕。”

那是凌钊来到她家的第一天,也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。

从那天开始,她成了凌钊的小跟班,哪怕人人都说凌钊客气又疏离,冷得像块冰。

她也从来没觉得过。

……毕竟救过她的命啊。

许静宜想到他那双温柔的眼眸,心蓦地一颤。

她想到当年分别。

自己才一年上高中,凌钊就毕业参军,走之前极为深沉的看了她一眼。

“别担心,哥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
许静宜望向窗外看着火车穿山而过,草木愈发青翠,收起了心中思绪。

回来也好,回来了,一家就团聚了。

火车到达上海时,是上午十点。

许静宜走出车站,听着耳边熟悉的乡音,闻着熟悉的湿冷气味,才真正觉得,回来了。

上海,她的故乡。

她终于回来了。

许静宜深呼吸一口气,刚拎着行李走出车站,就听到了许母熟悉的声音。

“囡囡!”

熟悉的乡音响在耳畔,她抬眸望去,隔着人群看到了阔别多年的母亲。

那一瞬,无数的委屈与难过都在此刻涌上心头。

她顾不上行李,直接冲进了许母的怀抱。

“妈——”

泪随着她的呼喊夺眶而出,沾湿衣襟。

许母也湿了眼眶,环住她的背,温柔拍拍:“诶,妈在呢……”

第12章

两人相拥哭泣,不知过了多久,才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。

“阿姨,静宜一路奔波,先回家休息一下吧。”

许母立刻回神,点了点头擦去眼泪,扬起个笑:“小凌说的是,你累了这么久,是该休息一下。”

许静宜也从母亲怀中起身,擦了擦泪水,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。

却撞进一双温柔的眼眸。

男人长了张凌厉丰骏的脸,鼻挺而唇薄,看着气势逼人。

可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却定定看着她,仿佛春水,要将她融化。

她晃了神,想到小时候他带着自己躲过人贩子,拉着自己回家,也是这样一双温柔眼眸。

许静宜下意识想叫“哥”,却总觉得奇怪,还是抿了抿唇,叫了声:“凌钊哥……”

凌钊眼眸一挑,没说什么,只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,露出一丝笑。

“这么不久不见,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。”

许静宜想到头上伤口,本能地躲了下,又赶紧制住自己的动作。

小时候他也常摸自己的头,不过是表达亲昵的方式罢了,她现在躲开,实在有些欲盖弥彰。

她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小,却没注意到对面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暗光。

许静宜笑了笑,眼眸如常:“怎么会忘了?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呀。”

她随口一说,却不知那句取悦到了凌钊,他笑容更深了几分。

许静宜没在意,正要回头要去拎起自己的的行李,就看到那处一片空荡。

行李已经拎在了凌钊的手中。

他神色如常,只大步上前开路说:“走吧,有什么话回家再说。”

许静宜看着他挺拔坚毅的背影,晃了晃神。

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,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分开五年。

只是上了一天课,放学又相遇。

她跟在凌钊的身后,跟人说这是我的哥哥。

那些记忆时隔五年再次袭击脑海,许静宜一瞬间晃神,又弯了弯唇轻笑了一声。

西藏凌冽的风雪在此刻被上海的暖冬融化,她又找回了儿时的感觉。

回了家,许母做了一大桌子菜,都是许静宜爱吃的。

许静宜看着桌上的糖醋小排,炒上海青和黄豆炖猪蹄,只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晕过去了。

立刻脱了外套,洗了手就开吃。

凌钊看着她回家还没摘下的帽子,眼眸沉了沉,没说话。

当天,许母与许静宜聊到了深夜。

许母年纪大了,又担心她这一路舟车劳顿,一直没睡好。

现在看着她回了家,心才安下,才睡着。

许静宜却睡不着。

或许是担心这美好的一切都是梦境,她格外地精神。

就披上了外套走到阳台,倚在栏杆边望月。

皎洁月色如水轻柔,几颗星子交相闪烁——没有西藏的星星亮。

许静宜无意识地冒出这个想法,下一瞬又赶紧摇头将想法甩出脑子。

这是上海,这是她的家。

已经回了家,怎么还想着西藏?

正想着,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。

许静宜一怔,听到凌钊沉稳的声音:“静宜,是我。”

天色已晚,凌钊来找她做什么?

许静宜犹豫了一下,还是打开了门,问:“凌钊哥,这么晚了你……”

话没说完,凌钊就拿出了碘酒和纱布:“我来给你换药。”

第13章

许静宜愣了一下,脑后的伤口也陡然一跳。

今天回来她一直带着帽子,就是不想自己的伤口被家里人发现,怕他们担忧。

甚至洗澡都是等到许母睡着了,才去的。

凌钊怎么知道她头上有伤口的?

许静宜皱了皱眉,下意识拒绝道:“什么换药,我没有受伤啊。”

说着就要关门:“太晚了,凌钊哥还是好好休息吧。”

却见凌钊眼眸一挑,直接上前一步抵住了门板,目光沉沉看向许静宜。

“你脑后有伤,所以才一直戴着帽子,还想躲开我摸头的手,对不对?”

凌钊话语笃定,看着许静宜的眼眸深沉而严肃,话语透着担忧与温柔。

“我知道你不想让阿姨担心,我不会说的。”

月光下,他深邃的眼眸中好像笼了一层薄雾,话语温柔让人无法拒绝。

许静宜还想说什么,凌钊勾唇浅笑,话语之中温厚之意更甚:“怎么,连哥都信不过吗?”

“怎么会……”许静宜下意识反驳,却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眉眼。

她知道自己没了理由,只能退后一步,让他进来。

许静宜坐在梳妆台前,微微垂头,露出脑后伤口。

她看不到伤口模样,却能从梳妆台的镜子中看到凌钊神色。

只看到他眼眸一凛,似是被吓到。

忍不住抿了抿唇,轻叹道:“很难看吧……”

“不。”凌钊干脆利落地否认,将棉纱沾了碘酒,轻柔擦拭在伤口上,像是对待稀世珍宝。

“我是心疼。”

凌钊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,直接开口,让许静宜心中一颤。

原来被人关心和心疼,是这样好的感觉。

她心中温暖了一瞬,露出一个笑,低声道:“没事的,已经不疼了。”

凌钊没回答,只三下五除二为她上了药,又贴了纱布,用头发将伤口处遮掩好。

才站到她身前,倚着桌子,犹豫了片刻,问:“你受了这么重的伤,怎么不在西藏养好了再回来?”

许静宜抿了抿唇,说:“我怕政策有变,想……”

话没说完,就被凌钊打断:“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。”

他眼眸沉沉,望着许静宜的眼眸认真而深邃:“你不是为了喜欢的人才留在西藏的吗?怎么……”

许静宜心颤了颤,意识到他问的是斯朗泽仁。

再次响起这个熟悉的名字,她心中滋味复杂。

酸涩,难受,惆怅在心间回荡,却唯独没有不舍。

微风吹过,她突然想到踏上回程的车前,从草原吹来的,那股寂寥的风。

吹散所有的难堪与委屈,也将那股爱意散入青云。

许静宜轻笑了一声:“他有喜欢的人了。”

她抬眸看向凌钊,笑容洒脱而释然,眸中满是平静。

“我也不喜欢他了,所以想回家,追求我自己的幸福了。”

凌钊定定看着她,良久,才弯唇一笑:“回来就好。”

他眉目舒展,暖黄的灯光映在他眸间,仿佛一泓温暖清泉,融化人的心。

许静宜看着他舒朗的笑容,也弯了弯唇角,笑得轻松。

“是啊,回来就好。”

第14章

日子清闲,就过得快,不知不觉就过去七天。

许静宜的伤已经全好了,许母也照常上课。

她也给许父打去了电话,让他放心工作,不着急回来。

许静宜坐在院中,感受着悠悠阳光洒在身上,带来些许暖意,心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
她思绪翻飞,想到昨晚吃饭时,母亲提起的话题。

“陈阿姨家的孩子去年返乡,参加高考,考上了大学,你有没有想法?”

高考……大学……

许静宜心不可抑制地多跳了一下。

她当然有想法。

甚至在决定回乡的时候,许静宜就已经做好了规划。

她这次回来,第一件事就是要参加高考,弥补高中毕业后没法高考只能插队下乡的遗憾。

这几天她除了在家陪许母,也没闲着,不仅把高中的书都拿了出来复习。

还去附近书店逛了逛,预定了一些热门的参考资料和卷子。

——陈老板说的那批卷子已经到了吧?

许静宜突然想起,立刻起了身准备出门。

就听见大门一响,凌钊回来了,手里正拎着她订购的那套卷子。

“路过陈老板的书店,听到这是你订的书,就顺手拿过来了。”

许静宜一愣,看着神色如常,将书放在桌上的凌钊,忍不住笑了。

凌钊莫名,歪头看她,眼眸奇怪,问:“怎么了?”

许静宜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……”

她笑着拿起那套卷子,翻了翻,话语含笑:“就是觉得,每次你都能带着我需要的东西出现,好像……”

她想了想,定定看着凌钊,仿佛在找合适的措辞。

良久,才说:“好像是我的守护神一样。”

她话语含笑,眼眸如画般动人,让凌钊怔了一瞬,才骤然回神。

忍不住摇了摇头:“那有什么神,竟说傻话……”

凌钊看着她清澈眼眸,笑着说:“是因为我关心你,才会留意关于你的事,所以事事想在你前面。”

他话语如常,好像只是单纯的陈述,却足以让许静宜动作一顿,心酸软成了一片。

是啊,世上是没有神明的,爱她的人自然会关心她的一切,事事为她思虑周全。

这么简单的道理,她竟然现在才明白。

许静宜心一颤,只觉自己之前实在有些傻得可笑。

轻笑了一声,扭头看着凌钊,郑重道:“谢谢哥。”

她没叫凌钊哥,而是像小时候一样,喊他“哥”。

凌钊眼眸一颤,没有多说,只是凑近,笑着伸手,摸了摸她的头。

“这是哥该做的。”

就像小时候接她放学,陪她写作业,给她缝凉鞋带一样。

是“哥该做的。”

他温柔目光看向许静宜,好像不止兄长的关切,又添了丝别的什么。

许静宜愣了一瞬,不知为何,耳尖一红,移开了目光。

她小声嘟囔着:“别摸我头,我都长大了,不是小孩了……”

却不知她模样不像是不让摸头,反而像是在撒娇。

凌钊被逗笑,却没收手,而是变本加厉地捏上她的脸:“长大了怎么了,长再大也……”

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,就被敲门声打断。

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,带着冰山般的冷冽。

“许静宜。”

第15章

许静宜心颤了一下。

她怔怔地循声望去,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
是斯朗泽仁。

他一如既往地身形挺拔,一身藏青的藏袍,耳边的绿松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。

格格不入,却又诡异地和谐。

“斯朗……营长,你怎么来了?”

许静宜愣了半晌,才回神开口。

用语礼貌又疏离,仿佛是在提醒他,他们已经没了关系。

这话落入斯朗泽仁耳中,却让他心中一颤,忍不住皱起了眉,直接了当道:“我来找你。”

他眼眸一凛,看着许静宜,认真道:“白玛是我姐姐。”

许静宜一怔,就对上他恳切坚定的眼眸:“也只会是我姐姐。”

“我不喜欢她。”

他话说得如此清楚,生怕许静宜误会。

甚至说完就紧紧盯着她,好像在等她的回应。

许静宜看着他这模样,还有什么不清楚。

斯朗泽仁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和白玛的关系,所以千里迢迢追来解释。

可是——许静宜轻轻摇了摇头,看着他的眼眸清澈诚挚,像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

“你喜不喜欢白玛,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

她直视斯朗泽仁阴沉的眼眸,说出的话像是在斯朗泽仁心口戳刀。

许是离开西藏时的那阵风,将她心中的苦闷彻底吹散。

许静宜看着斯朗泽仁皱紧的眉头和不可置信的模样,心中掀不起半点涟漪。

只觉洒脱。

过去那五年,她给了斯朗泽仁无数次机会回应她的心意。

甚至在回乡那一天,她也等到了最后一刻。

却只等来一句轻飘飘的“你自己回去吧”。

这让她如何不绝望。

许静宜静静看着斯朗泽仁,想从那张冷峻的面孔上看到当年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影子。

……没有。

她细细看去,全是五年来他辜负自己真心的模样。

许静宜笑容释然,轻声道:“我们之间,已经结束了。”

她说完,就想送客,却听见斯朗泽仁低沉的声音。

“对不起。”斯朗泽仁看向许静宜,冰霜般的眼眸中罕见生出一丝愧疚。

“我知道你还在怨我,可……”

话没说完,许静宜就皱眉打断:“我没有怨你。”

“我追了你五年,是我心甘情愿,没什么可怨的。”

她抿了抿唇,看着斯朗泽仁还是不明白的模样,直接了当道:“我不想追你了。”

许静宜看着斯朗泽仁,话语决绝。

“因为我不喜欢你了。”

话音落地,只见面前藏袍男人浑身一颤,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空白。

不是气话,也不是怨他,而是干脆利落地一句“不喜欢”。

斯朗泽仁在与许静宜分开的这七天间预想了无数重逢后的结局,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。

他心中酸涩,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,痛蔓延四肢百骸。

良久,才怔怔开口,颤抖着开口:“怎么会……”

斯朗泽仁不能接受这个理由。

他压下心中酸痛,满怀期待地望向许静宜,还想说什么。

却只触到她冰冷的目光:“上海才是我的家。”

第16章

斯朗泽仁心中更沉,下意识要说什么,却见许静宜扭头对身旁男人说了什么。

说完就进了屋。

斯朗泽仁本能地要追,却一只大手拦住。

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静宜不想见你。”

男人眼眸沉沉,凌冽气势遮天盖地地对准斯朗泽仁。

斯朗泽仁想到刚才他和许静宜亲密的模样,心霎时一痛。

许静宜就是因为他才回来的吗?

斯朗泽仁心中一沉,看向他,冷漠问:“你是谁?这是我和许静宜的事,你无权插手。”

凌钊闻言顿了下,点了点头:“我确实无权插手你的事,但……”

他挑眉,露出一丝嘲讽的笑:“这是我家,我有权不让你进来。”

说着便大手一挥,直接把门关上一半,一双眼眸凌冽像刀。

斯朗泽仁心更沉。

他和许静宜住在一起吗?

他究竟是……斯朗泽仁还想说什么,凌钊却看着斯朗泽仁的模样,笑了下。

讥讽道:“早不知道珍惜,现在又来挽回做什么呢?”

这话像是一只无形的手,狠狠扇在斯朗泽仁的脸上。

愧疚和悔恨像是海水无声将他淹没。

斯朗泽仁心尖一酸,最脆弱的地方被人用刀戳中,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。

他还想反驳,门却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合上了。

连一丝门缝也没有,好像许静宜铜墙铁壁般的拒绝。

斯朗泽仁攥紧了手,看着面前这座静静矗立的小洋楼,犹豫了许久,才转身离开。

他知道自己伤了许静宜的心,知道自己明白得太迟了。

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挽回。

那天之后,斯朗泽仁再没出现过。

许静宜乐得清闲,每天都在紧张地备战高考。

索性她从小底子不错,努力复习一下,也能追上目前高考生的水平。

就算有什么不会的题,就问许母,或者去问隔壁的叔叔婶婶。

他们都是大学教授,处理她的问题简直是小儿科。

有时还能帮她扩展一下,也能猜测一下出题方向。

就这样紧锣密鼓地备战了一个月,某天晚上吃完饭,许静宜正准备上楼继续复习,就被凌钊拉住。

“嗯?”许静宜愣了下,疑惑看向他。

凌钊将两张电影票放在她手心,勾唇轻笑:“今晚一起去看电影,休息一下。”

许静宜下意识要拒绝:“不行,我还有两道题没弄懂,要……”

话没说完,许母就将她的话打断:“劳逸结合才能更好的学习,去吧,说不定看完回来就会做了呢。”

凌钊也点头,眼眸恳切地看着她:“这可是新上映的《庐山恋》,我好不容易抢来的票呢。”

许静宜没了拒绝的理由,只能点点头,上楼换了身衣服。

下楼就看见凌钊身穿飞行员夹克,倚在摩托车旁等她。

他身姿挺拔,静静站在昏黄灯光下,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让他凌冽得好像一座冰山。

许静宜晃了神,下意识顿住了脚步,莫名想到了……

可下一秒,凌钊就看到了她,目光一柔,弯起唇角,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。

“晚上冷,怎么不围个围巾?”

他说是责备,声音却温柔宠溺,将自己的颈上的围巾摘下,帮她围好。

许静宜的心一暖,立刻回了神。

垂眸摸了摸还带着温热体温的围巾,觉得刚才自己的想法实在荒唐得可笑。

他是凌钊。

不是什么别的人。

许静宜笑了声,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围巾,给凌钊围上。

“你的围巾给我了,那我的就给你围吧。”

第17章

凌钊愣了下,完全没想到许静宜的举动。

但身体却本能地俯低了些,方便她行动。

直到带着许静宜馨香的围巾落在自己颈上,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。

他垂眸看去,只看到面前女孩纤长颤抖的睫毛和认真的神情。

昏黄的路灯照应在她眼眸,映照出春水般温暖柔情。

凌钊心中一颤,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

他眼眸一沉,看着她将围巾围好,才起身,本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。

却犹豫了一瞬,向下挪了挪。

许静宜以为他要掐脸,下意识想躲。

回家这一个月,她过得舒心顺畅,脸上都多了些肉。

连母亲都说:“还是咱们上海的风水养人啊,囡囡这小脸又润起来了,一掐一水包!”

凌钊也没少捏她的脸。

虽然亲昵,但她毕竟这么大了,用这种对孩子的方式对待她,总有些不舒服。

正想躲,却见凌钊的手往下,将围巾立了立,遮住她的下半张脸。

“骑车风大,用围巾挡挡风。”

许静宜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。

她怔了一瞬,想到自己刚才的想法,只觉无地自容。

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失落,好像是她的期待落了空一般。

扭头看着凌钊大步走到车旁,跨步上车,一副等待的模样,才回了神。

赶紧跟上,坐上了后座。

一路无话,到了电影院。

等到两人检票入场,许静宜才回过神来。

她看着场内几乎全是以一男一女,莫名觉出一丝尴尬,忍不住凑到凌钊耳边。

“哥,这电影是演什么的?怎么感觉都是……”

许静宜害怕影响别人,声音压得低,后面那几个字她又害怕被听见,更是压得没了声音。

凌钊自然没听清,扭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。

许静宜见状又凑近了些,正想说话,就听到身后一声轻咳。

一个女声轻轻提醒:“同志,这是公共场合,你们感情再好,也得注意点影响吧。”

许静宜愣了一下,才意识到身后人误会了。

影院内全黑,只有身后投影仪的幽幽白光,从后往前看去,他们两人凑在一起,确实是像……

许静宜顿时面红耳赤,立刻弹开坐直,还想回头解释:“我们不是……”

凌钊却已经回头礼貌地笑了笑:“不好意思,我们会注意的。”

许静宜一怔,看着他神色自然地扭过头,皱了皱眉。

为什么不让她解释一下?

她还想说什么,电影却在此刻开始。

开场的音乐声突然涌出,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。

许静宜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,看向了荧幕,投入了进去。

一场《庐山恋》结束,许静宜还沉浸在故事中,久久没能回神。

她为周筠和耿桦在那个乌云压顶的年代分开的五年而落泪,也为两人重逢而欣喜。

凌钊看出她兴致不高,便让她在门口等一会。

许静宜不知他要做什么,却乖乖点了点头,等在了路灯下。

晚上起了风,微凉的夜风刮过,带来湿润的气息。

下雨了?

许静宜一怔,下一秒,豆大的雨就落了下来。

她正准备跑到檐下躲雨,眼前却突然一暗。

一只黑色大伞挡住了漫天雨滴,为她撑起一片干燥天地。

第18章

许静宜还以为是凌钊,忍不住笑着回头:“哥,你去……”

话没说完她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藏香味。

人们常说,记住一个人最先记住的是味道,最后忘记的,也是味道。

许静宜向来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。

只是现在,那股熟悉的,凌冽的,仿佛雪中冰松的味道再次涌入鼻腔。

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。

漫天的雪,铺天盖地地洒下来。

凌冽的风将她吹透,一抬头,就是这把黑色的伞。

许静宜话哽在喉间,人仿佛定住般,怔了半响,才回过头去。

果然对上了斯朗泽仁锋利的眉眼。

那张脸隐在伞下的阴影看不清楚,只一双眼眸明亮而深沉。

静静看着她,好像世界只剩她一个人,眸中的温柔情谊让许静宜心中一颤。

……这是她以前最奢望的场景。

奢望斯朗泽仁温柔的眼神,希望他眼里心里只有自己。

可现在……许静宜只觉得悲伤。

这份迟来的深情,她已经不需要了。

大雨倾泻,打在地上和伞上,哗哗作响。

将她的思绪从雪落无声的藏区草原唤回。

世界嘈杂得让人安心。

许静宜回神,抿了抿唇,正想说话,就听到斯朗泽仁声音坚定:“我申请调到上海了。”

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,不由得一愣,眸中疑惑:“为什么?”

她记得之前听副官说,斯朗泽仁本来可以调到华北军区,有更好的前程。

但是他主动拒绝了这次机会。

只因为:“西藏是我的家,我想要留下建设家乡。”

当时她就是受斯朗泽仁的感召,才说要留下与他一起建设西藏的。

怎么现在……

许静宜皱眉看着他,却触到他温柔坚定的目光:“因为你。”

“既然上海是你的家,那我来上海陪你。”

他话语轻轻,含意却深,像是不可移动的山峦,沉沉压在许静宜身上。

许静宜看着他严肃的神情,只觉压力倍增,眼眸一紧,立刻拒绝:“你不必这样的。”

她抿了抿唇,极为认真道:“你曾经说要建设西藏,怎么能说来上海就来了上海。”

斯朗泽仁眼眸一沉,手不自觉地抖了下,伞也跟着轻晃。

许静宜看到雨滴顺着伞的边沿滑落,洇湿他黑色的大衣。

她以为斯朗泽仁是听懂了她的话,才有所触动,没想到他眼眸一颤,似是欣慰般轻叹一声。

“你还记得我的话。”

他眼眸深深,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许。

这模样,好像许静宜还记得他的话,就是莫大的鼓励一般。

“你放心,我不会放弃西藏的。”斯朗泽仁话语焦急,像是在证明自己。

“我在上海也是负责对藏援助的方面,五年后就……”

话没说完,许静宜就打断:“斯朗泽仁。”

她皱眉看着面前男人,话语冷冷:“我不关心你在上海做什么。”

“这是,如果你是为了我来上海,那我劝你回去。”

“我负担不起你的深情……也不想负担。”

淅淅沥沥的雨落入许静宜坚定的眼眸,将斯朗泽仁心中那颗微弱的火苗浇息

第19章

寂静蔓延,世界只剩一把黑伞和两道沉默的剪影。

雨似乎小了些,落在地上,溅起轻轻涟漪。

许静宜抿了抿唇,正要转身离开。

就听斯朗泽仁声音坚定:“不用你负担。这是我自己的决定。”

许静宜离开这一个月,他无时无刻不被后悔与愧疚折磨神经。

那些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,字字句句都想凌冽刀戳中心窝,痛与悔将他包围。

他不明白,自己为什么能忽略她热烈的,诚挚的,纯真的爱?

为什么明明心中有所触动,却始终犹豫着不肯表明态度?

他不敢想,许静宜追他的五年,该有多委屈,有多难受。

每想到这,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,痛得难以言语。

斯朗泽仁不知该如何减轻自己的伤痛,只能用最笨的方法——许静宜追他五年,他就挽回许静宜五年。

斯朗泽仁看向许静宜,好像那些冰冷的话无法伤他毫分,依旧温柔仿佛春水。

“格桑,你可以不喜欢我。”

“但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。”

“你可以追我,却不让我追你……没有这样的道理。”

他话语轻柔而和缓,虽然坚定到执拗,却让人找不出反驳的地方。

许静宜看着他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,心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动容。

不是可怜或者感动,只是……

她从没想过那个在西藏军区时仿佛神明般强大,冷冽,严肃的斯朗泽仁会说出这样的话,露出这样的神情。

甚至,许静宜望着他的眼眸,莫名觉得,要是他能早点说出这番话,她真的会留在西藏。

可惜晚了。

斯朗泽仁现在表现得多深情,只会让许静宜想到他以前有多无情。

所以,许静宜看着他深情的眼眸,心中只觉恶寒。

忍不住勾起唇角,笑得无奈又凉薄:“你说你喜欢我,想追我,可你又了解我什么呢?”

斯朗泽仁哽住了。

他犹豫了一下,才皱眉开口:“我记得你喜欢红色,喜欢格桑花,还喜欢编织,织过围巾……”

许静宜看着他仔细回想的模样,只觉得可笑,忍不住出言打断。

“我不喜欢红色,初见时穿红裙只是因为那是我唯一一件干净衣服了。”

“至于编织……”许静宜更是想笑,“我从小好动,连凉鞋带子松了都是哥哥给我缝的。”

“唯一织成功的围巾,也被你送给了别人。”

她话语轻轻,没有谴责的意味,只是静静陈述,说出的话却足以让斯朗泽仁无地自容。

原来他什么都不了解……

许静宜看着他悲怆的模样,轻叹了一口气,只说:“斯朗泽仁,你说你要怎么追得到我呢?”

说完便没有留恋,直接转身离开。

斯朗泽仁下意识跟着她的方向递了递伞,担心雨淋湿她的衣衫。

却后知后觉地一顿,发现她已经被另一把伞笼罩。

“走吧。”许静宜看了眼身旁一身黑色飞行员夹克的高达男人,神色放松。

男人也温柔点头,为她拢了拢衣服:“走吧。”

不知为何,斯朗泽仁突然生出一种错觉。

好像许静宜这一离开,他们就再也难见到了。

他心中一颤,下意识喊了声:“格桑,我……”

声音被轰隆雷声打断。

许静宜的身影也消失在雨幕中。

第20章

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六月份。

淋漓缠绵,接连不断,下得人心烦气躁。

许静宜却没受影响。

那天发生的事像是一场小插曲,被雨水冲刷干净,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。

她通过了市区的预选,就更努力学习,每天清早背英语,晚上开着台灯复习到深夜。

这天晚饭后,她照常复习时,突然被人敲响了房门。

许静宜以为是凌钊来提醒她早睡,就不甚在意地回应:“哥,我这就睡了,别催了。”

却不想那人还在敲,她只能放下笔打开了门:“哥,我说了不……”

下一刻,她就愣在了原地。

“爸!”

门外站着的是许父。

他黑了,也瘦了,还带着些舟车劳顿的疲惫,却带着和蔼温柔的笑,对她敞开怀抱。

“静宜!”

许静宜立刻扑进他怀中,温暖的臂膀像是坚实的港湾,她心中无限安定。

这天,她难得从书桌前起身,和一家人在客厅陪着许父吃夜宵。

许父这趟去了五个月,把沿海地区走了一遍,又带着学生测绘了几个重要地点。

从他隐约透出的话语和报纸上的信息,许静宜突然敏锐地意识到:“国家,是不是要大兴建设了?”

许父没有隐瞒,点了点头。

“我这次之所以这么着急回来,也是知道你要报志愿了,想给你提供一些参考建议。”

他压低声音,认真道:“市场经济要放开,基础建设就要跟上。国家正缺乏这方面人才,建筑测绘行业在未来,会很吃香。”

许静宜点点头,心中多少有了些成算。

自从通过了预选后,她就在发愁填志愿的事。

虽然分数还算客观,能报得上本地几所好学校,可专业却犯了难。

现在父亲的话算是为她指明了方向。

她心中那颗提起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
许静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,倚在沙发上听着许父许母聊路上的趣闻。

凌钊也时不时地搭话,气氛温馨而融洽,透着安宁。

许静宜听着听着,只觉得耳边声音越来越远,眼前也越发模糊。

不只何时就合上了眼睛,脑袋一栽,倒在了身旁人的肩膀上,睡了过去。

凌钊的肩膀一沉,扭头看去,只见一个圆圆的脑袋和安然合上的眼睫。

不由得轻笑了一声,打断了许父许母的谈话。

“静宜睡着了。”凌钊压低声音,“我抱她回卧室睡吧。”

说着就侧身,将许静宜公主抱起。

动作轻柔,像是对待稀世珍宝,眼眸也透着无限的温柔宠溺。

许母没发现什么不对,只当是哥哥照顾妹妹。

还心疼地看着许静宜:“早起晚睡的备考,实在太耗精力了……”

许父却眼眸一沉,视线落在凌钊看向许静宜的温柔眼眸上,突然想到那年,凌钊突然毅然决然地选择参军。

许父问他原因,青涩的少年眼眸坚定,看着院中少女背影,低声说。

“许叔叔,我需要时间,来印证自己的心。”

现在……许父想到刚才凌钊的眼眸,轻叹了一口气。

他应该已经明白了吧。

第21章

这些事,许静宜一概不知。

她抓紧最后一个月,认真备考,准时上了考场。

考完最后一门时,天久违地放晴了。

出了考场,温暖却不炽热的阳光洒在身上,好像将她的疲惫褪去,浑身都暖融融的。

许静宜不自觉地抬眸看了眼天空。

晴空如洗,白云悠悠。

偶尔有燕子飞过,叽喳着落在青瓦房檐,让人生出一丝轻松。

许静宜松了一口气,奔向等着她的父母和凌钊,笑得开心:“考完了!”

高考结束后,许静宜狠狠睡了两天。

期间许母担心得不得了,只怕她这么一睡,再醒不过来。

凌钊却笑了笑:“她之前一直绷着弦,现在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,当然要好好休息了。”

说是这样,凌钊却也很难放心得下,总是守在许静宜的床边。

也不做什么,只是用眼神静静描摹她的轮廓。

好像要将她的一切都刻入灵魂。眼眸眷恋而缱绻。

许静宜悠悠转醒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目光。

那双深沉眼眸中的深情毫无隐藏地流露,她怔了一瞬,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。

好像看着自己的不是从小长大的哥哥,而是……暗恋自己已久的爱人。

她想到这个比喻,顿时觉得自己脑子睡傻了。

正想说什么,就见凌钊极为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,问:“饿不饿?给你留了饭,起来吃些吧?”

许静宜点了点头,恢复了往日的活力:“吃!睡了好久,我都快饿死了!”

等到洗漱完下楼时,屋中已经弥漫着饭菜香。

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她爱吃的菜,凌钊正帮着许母端汤,见她下来了,招呼道:“快来吃吧。”

许静宜本就饿了,现在闻到着味道,只觉自己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。

口水疯狂分泌,立刻加快了脚步,坐在了桌旁。

一碗汤下肚,才算活过来。

只是,许静宜歪了歪头,有些奇怪地望向许母:“妈,这汤不是你炖的吧?”

许母闻言看了她一眼,似是生气了一般,问:“什么意思?妈妈炖的汤不好喝吗?”

许静宜赶紧哄:“没有没有,是不一样的风格嘛!我记得您炖鱼汤最拿手了,很少炖排骨汤的……”

她话说得没错,许母做海鲜十分好吃,却极为不擅长炖汤,尤其是各种肉汤。

过年过节需要炖汤,都是许父来掌勺。

更别说这碗汤唇齿留香,一口下去还带着一丝红枣的清香,这水平连许父都望尘莫及。

许母也没跟她计较,刮了刮她的鼻子,轻笑着说:“你舌头倒是灵!”

“今天确实不是我炖的汤,是小凌炖的!”

此话一出,许静宜顿时怔住。

她呆呆看着面前凌厉冰冷的男人,有些想象不出他围上围裙做饭的模样。

不由皱了皱眉,疑惑发问:“哥还会做饭?”

凌钊看她这副不信任的模样,忍不住笑了声,为她添上一碗汤:“参军时候学的。”

他话语如常,却让许静宜心中一颤。

她突然想到一件往事,正想说问,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。

斯朗泽仁的声音传了进来:“请问许静宜在家吗?”

第22章

许静宜推开门,就看到了斯朗泽仁。

他一身军绿色西装,捧着一束如火般热烈的红花,站在门口。

看见许静宜,眼眸一亮,下意识想上前,却看到了她身后的男人,顿住了脚步。

他眼眸一紧,看着凌钊,眸中隐隐不悦。

“我找许静宜,不找你。”

凌钊扫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
反而是许静宜,看着斯朗泽仁有些无奈。

“你来找我做什么?”

自从上次一别,许静宜本以为话已说得清楚,斯朗泽仁应该不会再来了。

却没想到刚刚高考完,斯朗泽仁就又找上了门来。

斯朗泽仁听见她的话,目光落在许静宜身上,立刻柔了下来。

“抱歉,高考的时候我在藏区,没办法去送考。”

他眼眸低垂,似是极为自责。

许静宜却皱了皱眉,有些莫名其妙:“你有事就忙你的,不用管我。”

她话说得随意,也确实如此认为的。

斯朗泽仁却摇了摇头,将那束花递给了她:“格桑花送你,算作我的的赔礼,也庆祝你高考结束。”

这是他千里迢迢从藏区带来的。

只因为他记得许静宜曾经说:“我最喜欢格桑花。”

许静宜也怔了一瞬。

她看着斯朗泽仁怀中的鲜花,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——原来这就是格桑花。

说来有趣,许静宜在藏区那么多年,听藏民们喊了她那么多年的格桑,却是第一次见到格桑花。

确实是如火般热烈,漂亮又火热。

许静宜犹豫了一下,只点头说了声谢谢,没有接过花。

斯朗泽仁怔了一瞬,心中一颤,呆呆询问:“你不喜欢吗?”

“不喜欢。”许静宜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的疑问。

看着那捧鲜艳欲滴的鲜花,诚实地摇了摇头:“是你说我像格桑花,我才喜欢的。”

“现在……”她没说完后面的话,斯朗泽仁却懂了。

现在她不喜欢自己了,所以也不喜欢格桑花了。

“我喜欢的是玫瑰,从始至终都是。”

她眼眸澄澈,直视斯朗泽仁的眼眸,虽然没有谴责,却让斯朗泽仁心颤了颤。

格桑花在手中一抖,好像知道了自己不受待见,羞怯地合上了花苞,无精打采了起来。

斯朗泽仁手一颤,心中酸涩难忍。

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,明天我……”

“不用。”许静宜皱眉拒绝,“我不需要你送我花,也不需要你时时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
她看着斯朗泽仁,话语决绝:“你的出现只会让我困扰。”

话音刚落,斯朗泽仁神色一怔。

手中的格桑花瞬间掉落在地。

晴朗的夏日,他的心却好像被冰雪冻住,半晌缓不过神来。

只呆呆地望着许静宜,像是没反应过来。

自己的出现,会让她困扰吗?

斯朗泽仁从来都是被许静宜捧着的,从来没被她这样干脆地,不留余地地拒绝过。

心好像从天空坠落云端,在泥地里摔成了八瓣,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痛。

直到面前的门关上,他才回过神来。

怔怔抚上心口,痛弥漫开来。

他不禁想,原来自己拒绝许静宜时,她是这样的痛啊……

第23章

另一边,许静宜关上门后,顿了一下。

不知想到了什么,极轻极柔地叹了一口气。

仿佛怅惘,又好像断绝留恋。

凌钊看着,正想劝什么,却见她已经换上了笑容。

一如往常般欢快活泼,扭头说:“走吧,排骨汤还没吃完,再不回去就该冷了。”

凌钊见状,只能压下想要劝说的话,点了点头:“回去吧。”

门外,不知斯朗泽仁呆站到何时。

只知道傍晚,一场雨骤然降临,将一切冲刷干净。

上海迎来了梅雨季节离开前的最后一场大雨。

雨淅淅沥沥,缠绵了好几天。

世界被淋漓水渍洇湿成潮湿的一块棉布。

许静宜好像也受了影响,懒洋洋地不爱动弹。

就好像和大家一样,有时间宁愿在檐下看着雨滴落下,也不愿多出门走走。

凌钊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差别。

许静宜的惫懒,不只是行动,还有精神。

往日,许父许母说话,她会兴高采烈地回答,甚至还会一起逗乐。

现在,虽然还是笑做一团,那笑意却总不达眼底。

凌钊心中一沉,知道许静宜虽然嘴上说着和斯朗泽仁已经结束了,不会对他有什么多余的感情。

却很难不受影响——毕竟是五年时间。

之前有高考的事压着,她没有心思去顾念其他,自然显现不出来。

可现在,高考已经过去,日子突然空闲下来,她多少会受些影响。

凌钊想了想,当晚,便在饭桌上开口:“小谭山开了一家舞厅,好多年轻人都去跳交际舞……”

“我得了两张舞票,静宜,要不要跟我去跳舞?”

他话说得随意,好像只是路上捡了两块石头一般轻巧,全然不提为了这两张舞票,他拖了多少关系。

偏偏许静宜不领情,直接拒绝:“不去。”

“我不会跳舞。”许静宜照常夹菜,理由冠冕堂。

凌钊却挑了挑眉,笑着给她夹上一块藕片:“我教你。”

许静宜一怔,有些疑惑地看向他,只见他眼眸诚挚:“天天闷在家里,你不无聊吗?”

这话真打在她的七寸上了。

许静宜是个闲不下来的,上班的时候空闲时间还能练琴打发时间,回了家又紧张地备考。

每天有个事情做。

现在突然闲下来,倒真是有些不适应。

她正犹豫着,就听许母跟着劝:“去吧,现在大学都开了舞蹈社团。你先跟着小凌学一学,省得到时候不会跳舞,惹人笑话。”

许静宜也觉得在理,点了点头应下。

凌钊却眼眸一沉,不知想到什么,没有做声。

吃了晚饭,许静宜便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和白皮鞋,散了头发,只用黄色和白色的丝巾拧成发箍,系在头上。

整个人娇嫩得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。

凌钊晃了眼,直到她走到面前:“怎么了”

许静宜见他发呆,挥了挥手发问。

凌钊这才回神,抿了抿唇,道:“你今天很不一样。”

许静宜没当回事,看了眼自己打扮,问:“哪里不一样?只是换了件……”

凌钊喉结滑动,凌冽的眸中都是她的身影。

“你今天,特别好看。”

第24章

许静宜怔了一瞬,耳尖霎时红了。

有些羞怯地垂了垂头,似是不好意思。

轻咳了一声,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笑着说:“那当然!”

说着扬了扬下巴,露出一个明媚笑容。

仿佛天边彩虹,缠绵的雨天似乎都晴了半边。

她站在凌钊身边,自然地拉上他的衣袖,眼眸含笑,故意道:“不打扮好看些,怎么配得上我英俊帅气的哥哥?”

凌钊看着她反而开口打趣自己的模样,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。

拿起伞出发:“走吧。”

到了舞厅,进了场,许静宜新奇地看来看去。

大概是一曲刚刚唱罢,厅中男女悠闲地聚在一起,三三两两地聊天。

许静宜五年前离开上海,回来后又闷头读书,看着这场面,还有些发毛。

忍不住攥紧了凌钊的衣袖,凑在他耳边轻声问:“这样跳舞,真的没问题吗?”

凌钊看着她刚才还大胆奔放,拿自己打趣,现在却有些小心的模样,不由得挑了挑眉。

“刚才打趣我的胆子呢?”

他向来是沉稳的,鲜少这样噎人,许静宜愣了下,顿时扭头看了过来。

舞厅昏黄迷离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,被挺拔的鼻骨分隔,锋利的眼眸隐在阴影中。

却亮得骇人。

好像星辰流转,光怪陆离的灯光给那深邃的眼眸更添一丝迷惑人心的魅力。

许静宜一怔,就错过了反驳他的时机。

等她想说话时,下一支舞曲就响起了前奏。

周围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谈话。

男人做绅士礼,礼貌地躬身邀请女伴跳舞。

凌钊也看向许静宜,目光询问。

许静宜却犹豫了一瞬:“我还不太会跳……”

凌钊却带着笑,学着许静宜的模样凑在她耳边:“我教你啊。”

滚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,低沉磁性的声音让她耳边一红,抿了抿唇,还想拒绝。

就看到有女生大着胆子走了过来,对着凌钊伸出了手:“你好同志,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?”

凌钊一愣,看了眼许静宜。

这一眼,便让许静宜心猛地吊起。

她看着凌钊放下了手中的汽水,唇角带笑,张了张嘴:“抱歉,我已经有舞伴了。”

——凌钊拒绝了

许静宜一怔,提起的心落回了原地,甚至微不可察地生出一丝庆幸。

他拒绝了,就好。

下一刻,她就愣住了。

为什么要说幸好?

不陪他跳舞的是自己,不让他和别人跳舞的也是自己……

自己这是在干什么?

许静宜觉得自己心情十分奇怪,正想说什么,就看到凌钊看向她,眉眼温柔,弯了弯唇角。

凌钊一身白衣白裤,俯身对她行了一个绅士礼。

伸出手,温柔道:“许静宜同志,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?”

舞厅好像突然下起了雨,许静宜突然觉得心被水汽洇湿成黏糊糊湿哒哒的一团。

空气中潮湿的水汽成了雾,弥漫在两人之间。

她仿佛雾中看花,迷了眼睛,蛊惑了神志,才伸出手搭在凌钊的手上。

“乐意之至。”

第25章

柔软的手掌落在凌钊温厚的掌心,分明轻如鸿毛,却让他心中一颤。

喉结滑动,才压下那股莫名的颤动。

勾唇轻笑,牵着许静宜走到舞厅中。

他一手环腰,一手搭肩,分明是最正常不过的跳舞姿势,许静宜却生出一丝羞涩。

因为凌钊望向她的眼睛,实在太过闪亮。

旖旎的灯光落在他眉宇间,给那凌冽的五官添上一丝魅惑。

而锋利的眼眸也霎时温柔下来,深潭似的眸中,星辰旋转,暗流涌动。

在这漫天流转的星河中,许静宜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。

她不由得一怔,分了神。

本就不熟练的脚步顿时跟不上,一脚踩在了凌钊的鞋上。

“嘶——”这一下踩得毫不留情,许静宜看到凌钊闷哼一声,皱了皱眉。

顿觉不好意思,下意识要松手退开:“对不起,哥,我还是先看看别人怎么跳的,再……”

她抿了抿唇,脸上满是歉意。

凌钊却没给她机会说完,直接打断:“没事的。”

他勾唇浅笑,眼底万千柔情,像是小时候帮她写作业,替她闯祸背锅那般宠溺,又好像有别的什么旖旎心思。

“哥说了,会教你跳舞。”

许静宜被这双眼眸看得沉醉,愣了一瞬,就感觉环在腰上的手陡然用力,自己身子突然一清。

两只脚就都落在了他的鞋上。

许静宜愣了一瞬,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——凌钊这是,把自己放在了他的鞋上吗?

她蓦的回神,挣扎着想下来。

“我太重了,会压坏……”

“不重。”她拒绝的话被凌钊打断。

由于位置关系,两人实在离得太近。

许静宜几乎被凌钊抱在怀里,说话时胸膛的震动毫无防备地传来。

她鼻尖是男主身上干净又熟悉的皂香味——和她身上的一个味道。

许静宜怔了一瞬,还想说什么,凌钊就低声道:“嘘,好好感受脚步。”

他们离得太近,说话时滚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,许静宜霎时便红了脸。

心跳仿佛擂鼓,咚咚咚地敲打在耳膜。

她连话都说不出,只环着他坚实的臂膀,微微抬眸,看到一半凌厉认真的脸。

这一刻,她突然发觉,这个从小护在自己面前,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,好像变了——

变成了一个极具魅力的男人。

许静宜晃了神。

耳边舞曲的音乐声骤然远去,她陷在凌钊的温柔怀抱中,久久未能回神。

直到一曲终了,舞步停下,她才垂眸,压下那股莫名的心动。

正想退出凌钊的怀抱,却因头脑昏沉,身子一晃,便要摔下去。

“小心!”凌钊眼疾手快,大手一捞,环着她纤细的腰肢就按在了自己怀中。

他紧张地询问:“没事吧?”

许静宜却像吓坏了一样赶紧推开,移开目光,嗫嗫道:“没事……”

说着就要走,只是一动,脚腕就传来一阵清晰干脆的疼痛,她忍不住痛哼一声:“啊!”

凌钊脸色一变,立刻担忧地看去:“你的脚崴了。”

许静宜疼得说不出话来。

凌钊眼眸一沉,立刻将她打横抱起:“去医院。”

第26章

好说歹说,许静宜才劝下着急想去医院的凌钊,选择了回家。

“问题不大,只是崴了一下,回去擦个药酒就好了。”

许静宜眼眸认真,好像刚才那个痛到脸色煞白的人不是她。

凌钊有些担忧,眼眸定定看着她,目光质询:“真的?”

许静宜怕他担心,也不想小题大做,立刻点了头:“真的!”

她看着凌钊,认真点了点头,好像小时候那个保证以后不再闯祸的小孩。

凌钊看着她这装乖可爱的模样,才终于露出一个笑脸。

“行吧……”他勾唇轻笑,轻舒一口气,“走,我带你回家。”

说着就想要上前把许静宜再次抱起。

许静宜却愣了下,赶紧后撤了一步。

凌钊动作一顿,沉了沉眉毛看着许静宜,眸中询问。

许静宜尴尬一笑,脑中都是刚才在舞厅她被凌钊打横抱起时,周围人诧异紧张的目光。

她看着凌钊光正爽朗,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模样,只觉得心虚。

挠挠脸,低声道:“没那么严重,我自己也能走……”

凌钊没说话。

他看着许静宜默默垂下的头和颤动的耳尖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
挑了挑眉毛,压下眸中划过的一丝暗光。

就背对着她蹲下了身:“上来。”

这话十分熟悉。

她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。

第一次来月经,肚子痛得直不起腰,暖阳天里冷汗直流。

她一个人缩在小小的座位上,又怕弄脏了衣裙,又怕被人笑话,不敢多动。

是凌钊见她放学迟迟没有出来,才冲进教室,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她。

将自己的衬衫给她围上,附身蹲下,轻声而坚定道:“上来。”

少年单薄的背影与面前男人挺括的背影重叠,许静宜心中一颤,手不自觉地蜷了蜷。

原来,从始至终,陪伴在她身边的,一直是凌钊。

她的心好像被泡在温水中,温暖而慰藉。

便没有犹豫,直接趴上了面前人的背。

腾空而起时,她突然生出一丝庆幸——多亏她没有留在西藏,而是回了上海。

这才有了,重新与幸福相伴的机会。

许静宜想着,只觉安心。

凌钊不知道她的心思,眼前都是许静宜刚才在舞厅里的模样。

旖旎氛围和闪烁灯光下,她一身嫩黄的连衣裙,漂亮得像是一朵玫瑰。

忽闪的睫毛下,是一双圆润的杏眼,湿濡而透亮,流露出一丝润泽的水汽。

最开始还有些怯懦,可转瞬便消去,只剩落落大方。

凌钊看着她裙摆飘动掀起的涟漪,心好像被羽毛轻轻拂过。

才忍不住将许静宜揽在怀中,带着她跳舞。

凌钊有些羞愧。

许静宜那样纯真澄澈,只当他是哥哥,他却以哥哥的身份,明目张胆地与她亲密接触。

实在是,太卑劣了……

凌钊垂头,抿唇自嘲一笑,沉声道:“对不起,是我不好,害你崴脚了。”

许静宜一怔,看着他自责的模样,有些无奈:“怎么会?是我太粗心,才崴了脚的。”

她笑着说:“我还要谢谢哥呢,教我跳舞。”

凌钊还想说什么,许静宜就环住了他脖子,温柔的吐息喷洒在耳旁:“谢谢哥哥。”

第27章

凌钊怔了一瞬。

她说话时凑得近了些,像是几缕发丝轻柔地擦过他的侧颈。

温热的吐息和羽毛般瘙痒的触感让他心跳顿时漏了一拍。

身子微不可查地一僵,愣了下才恢复正常。

心中也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。

他,只是哥哥吗?

许静宜的崴脚并不严重,只是上下楼梯有些费力。

凌钊干脆让她在屋里待着,把饭盛好了端到楼上吃。

许母笑着数落凌钊:“你就宠她吧!”

凌钊没说话,依旧每天送三餐,每晚还会拿着药酒给她上药。

许静宜知道他心里还是自责,便也没阻拦。

只是养了三天,脚伤已经好了,凌钊还端着药酒过来上药时,饶是她脸皮再厚,也挂不住面子了。

“哥,我都好了,不用上药了。”

说着就从床上站起,在柔软的被褥间走了几步。

“你看,我这健步如飞的,寻常人都追不上我。”

凌钊摇摇头:“就算好了也要再涂几天药酒,崴脚不是小事,养不好的话会成习惯性崴脚的。”

说着就看向她,沉沉目光满是压迫感,让她坐好上药。

许静宜见争不过,只好坐了下来,看着药酒,争辩道:“那我自己上药,行吗?”

她问得诚恳,却没看凌钊的眼睛,好像心虚在躲藏什么。

凌钊何等了解她,见她这模样便知道她有些不对劲。

于是想说的话拐了个弯:“不行。”

他长手一伸,就把许静宜的脚踝拽到了眼前。

“为什么?!”许静宜不服反问。

凌钊无视她的挣扎,直接将药酒打开,倒在掌心,揉搓焐热,再贴上她的脚踝。

用力一揉,许静宜立刻像是被捏住了七寸,再说不出话。

凌钊这才松了力气,瞥了她一眼,温柔道:“药酒要用力揉进去才有用,你力气不够的。”

许静宜不知听没听见,没有说话。

凌钊也没在意,专心致志地揉捏按摩,力度刚好控制在微痛却又不会受不住的边缘。

许静宜却咬了咬唇,耳尖微红。

不是痛,只是……

凌钊温热的掌心贴上她微凉的脚踝,不知是药酒发热还是因为什么别的。

接触的地方像是火烧一样,热度从脚踝通向心口。

她脸颊也羞红,许静宜看着凌钊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宽厚的大手。

想到这双手曾拂过她的头顶,也曾环过她的腰肢。

那些亲昵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,她抿了抿唇,只觉浑身燥热,忍不住问:“好了吗?”

“再等一下。”凌钊不知道她的想法,还以为她觉得痛了,就抬眸安抚地看了她一眼,“是不是痛了?我轻……”

只着一眼,就让凌钊动作一顿。

许静宜脸颊和耳尖红得好像天边火烧云。

一双眼眸澄澈明亮,像是被水洗过,眼眶也湿濡着,好像随时要哭出来。

凌钊一愣,没反应过来,直愣愣开口问:“痛吗?”

许静宜抿了抿唇,想说什么,就听到楼下邮递员敲门。

“许静宜,你有一封来自广州的录取通知书!”

第28章

当晚,许家做了一桌子菜。

许静宜已经对着通知书看了一下午,直到现在才堪堪回过神来。

她真的考上了。

仿佛做梦一般,她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

许父也开心得不得了:“广州好哇!改革开放就在广州,这可是时代的前沿!”

许母却有些担忧:“听说那地方天天下雨,衣服都晒不干,会不会不适应啊?”

许静宜看着许父许母关切的模样,只觉得温馨。

她灿然一笑,举杯欣喜道:“那都是之后的事了,现在,先庆祝我考上了理想的学校!”

许静宜笑得灿烂,凌钊和许父许母也笑意融融,举杯与她碰杯:“恭喜!”

凌钊看着对面眼眸洒脱,满是雀跃的许静宜,轻抿了一口杯中饮料。

才缓缓开口,回答许母的话:“没事的阿姨,我也去广州,会照顾好静宜的。”

此话一出,三人一愣。

还是许母最先反应下来:“是退伍军人的转业安排下来了吗?在广州?”

凌钊点了点头。

“部队安排我在广州的军校当老师。”他看了眼许静宜的录取通知书,“就在静宜学校旁边。”

许母没多想,立刻高兴地拍手:“那太好了!你俩在一块能互相照料,我也放心些……”

她看着两人,还是忍不住笑,念叨着“巧啊,真是太巧了……”

许父却眼睛一眯,意识到一丝不对劲。

什么巧?只怕是这小子故意的吧?

他瞥了眼凌钊,本想说话,却看着许静宜开心的模样,还是咽下了话头。

算了,自家女儿开心就好。

许静宜是真的开心。

自从高考结束后,许静宜就一直担心凌钊的转业安排。

按理说退伍军人是要在户籍地就近安排工作的,可她报了广州的大学。

这就意味着,一旦录取,他们只有寒暑假才能见面。

每次一想到这,许静宜就有些低落和不舍。

在那次跳舞,她知道自己心意之后,这不舍的感觉更加浓烈。

甚至夜深人静之时,她还想过,要是自己没考上广州的大学,就留在上海找个工作。

她不想和许父许母分开,更不想和凌钊分开。

现在好了,自己不仅考上理想的大学,凌钊也被安排去了广州。

真是皆大欢喜!

许静宜简直比自己考上了大学还开心,再次举杯:“恭喜哥成为老师……”

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望向凌钊的眼眸,柔了声音:“也恭喜我和哥没有分开,能一起去广州。”

凌钊闻言眼眸一亮,似乎意识到了什么。

直到月上柳梢头,许父许母已经睡下,这场欢乐的余韵才将将散去。

许静宜还沉浸在快乐中睡不着,就下了楼在院中乘凉。

月色如水皎洁,星子闪烁,如果不是院中玫瑰早已开过,虞美人在夜色下招摇。

她甚至以为这是她刚回来那天。

许静宜望着星空明月,没有再想起西藏,反而想到……

凌钊为她换药,包扎,认真而诚挚道:“我心疼你。”

她心尖一颤,只觉心里某处已经枯萎的地方好像重新焕发了生机。

许静宜抿了抿唇,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低落和惆怅。

忍不住喃喃道:“他会喜欢我吗?”

话音刚落,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:“谁?”

第29章

许静宜愣了一瞬。

立刻回头望去,坠入了一双深潭般的眼眸。

那双眼眸亮得骇人,隐在阴影中,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猛兽,散发着危险的气息。

但细细看去,却透着一丝颤抖。

好像凌厉的外表下,包裹着深深的脆弱。

凌钊向来是温和的,宽厚的,鲜少见到他这凌厉的模样。

许静宜不由得颤了颤,下意识移开了目光,本想敷衍过去。

可话到嘴边,突然顿住了。

她脑中突然想到在西藏的五年。

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留给她的不只有酸涩和难堪,还教会了她一个道理——

喜欢,是要说出来的。

许静宜抿了抿唇,直直对上凌钊的眼眸,沉声道:“你。”

她的心好像在高空中走钢索,紧张地吊起,没有一刻能放下。

许静宜紧张地看向凌钊,只觉得那块阴影几乎凝结成厚重的雾,让人看不透。

她攥紧了手,张了张唇,像是担心自己的心意无法传达一般,又重复道:“我喜欢你……”

“你会喜欢我吗?”

此话一出,气氛顿时凝结。

月亮悄悄躲进云层,虞美人都停下了摇曳,像是与她一同紧张。

不知过了多久,许静宜才看到凌钊怔了一瞬,垂下了眼眸,然后轻笑着摇了摇头。

她的心沉了下去。

这是委婉的拒绝吗……

许静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从钢丝上滑落,即将跌进万米深渊。

可下一刻,就看到凌钊抬眸,目光温柔饱含情谊,直直看着她。

唇边溢出一丝轻笑:“什么啊,分明是我先喜欢的,怎么是你先告白的?”

许静宜一怔,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
凌钊就大步上前,毫不犹豫地将许静宜揽在怀中。

用力之大,仿佛要将她揉碎,揉进自己的身体。

许静宜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许静宜,我喜欢你。”

声音缓缓,却像是在她心中放了一朵璀璨的烟花。

许静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他是在告白。

而自己从万米高空坠落的身体没有摔得粉身碎骨,反而跌进了这个温暖用力的怀抱。

熟悉,又安心,处处都透露着妥帖和慰藉。

她回抱住凌钊,藏不住笑意。

暗恋失败的阴霾像是被夏日晚风吹散,许静宜心中释然。

上海的梅雨季节终于在开学时结束。

许父许母本想请假送许静宜上大学,只是都刚好有工作,走不开。

只能将她托付给凌钊。

凌钊自然应下:“叔叔阿姨放心,我肯定照顾好静宜。”

他说着,极为自然地看了眼身旁的许静宜。

许静宜也点头:“爸妈,放心吧,我都这么大了,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
许母点点头,送她到门口,又叮嘱了几句。

凌钊也拎着行李打算跟上,却被许父拦住。

“你们在一起了?”

凌钊一怔,看着许父,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。

许父看着他,抿了抿唇,似乎想说什么。

可回想到刚才许静宜看着凌钊时充满爱意的眼神,他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。

只嘱咐道:“你是我看着长大的,人品德行,我都信得过。”

“静宜能走出阴影,和你在一起,我也很欣慰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他皱了皱眉,看着凌钊的眼眸凌厉了些,“如果你让她受伤,我也——”

话没说完,凌钊便打断保证道:“您放心,我绝对不会让静宜受伤害,连受委屈都不会。”

他眼眸诚挚,满是对许静宜的深沉爱意。

“我用生命保证,这辈子绝不辜负许静宜。”

第30章

凌钊的保证和誓言,许静宜没有听到。

却并不妨碍她知道凌钊对她的深沉爱意。

她只需看一眼凌钊,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眸,便知道了一切。

许静宜心中温暖,连带着对广州蒸笼般的天气都有了些许宽容。

虽然刚下火车,她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。

却还是拦下了想要打出租车去学校的凌钊:“坐公交吧,我不热的。”

凌钊摇了摇头,坚持拦了辆车,又递给她一瓶冰汽水,报了个地址。

“听话,广州太热,你又晕车,公交一坐就吐。”

许静宜只能应下。

看着路旁高楼大厦,无限感叹。

“上海都没有这么高的楼……广州真是不一样啊。”

她还想说什么,司机就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,操着口音笑着打趣道:“小夫妻第一次来广州啊?”

许静宜没听懂,就歪了歪头笑了下,点了点头。

凌钊见状忍不住暗笑,用粤语回答说:“是啊,来广州上学和工作。”

司机见他会说粤语,又多聊了两句。

许静宜也震惊了一下,扭头看着他,像是第一次认识一般。

她凑近,低声问:“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粤语啊?”

凌钊一边为她扇扇子,一边擦了擦她额上汗珠,不在意地说:“部队里有广东人,跟着他学的。”

许静宜点点头,问:“那司机刚才说的什么意思?”

凌钊闻言动作一顿,挑眉看了她一眼,向来沉稳的脸上划过一丝狡黠:“你真要知道?”

“当然!”许静宜点了点头。

凌钊勾唇轻笑,凑在她耳边低声说:“他说我们是夫妻。”

许静宜一怔,顿时红了半边耳朵。

她含羞带怯地看了眼凌钊,本想说什么,却顾忌着司机,便压低了声音。

“你……什么夫妻,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,我就这么点头应下了?!”

凌钊噙着笑,看着许静宜活泼欢笑的模样,故意道:“我想否认的,但是你已经点了头了。”

许静宜尴尬得红了脸。

她本就皮肤白,现在又气又羞,眼尾都绯红一片。

还斜楞了凌钊一眼,那模样一点不像是生气,倒像是羞怯。

凌钊笑了声,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。

“没关系,反正他也不认识我们。”

他抿了抿唇,低声道:“更何况,我们的事叔叔已经知道了,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呢。”

许静宜一怔,还想说什么,车就已经到了学校。

下车,只见耀眼日光中,几个苍穹有力的大字立在门前。

许静宜怔了一瞬,才意识到新的生活开始了。

她还想回头去拿行李,转头却发现凌钊已经帮她拿好了。

“哥拿着就好,走吧。”

许静宜点头,正要走进校园,就想到刚才车上的话题。

一边走一边问了句:“爸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的?”

“当然是叔叔自己看出来的……”凌钊剩下的话被人群喧闹掩盖。

无人在意的角落,一束娇艳欲滴的黄玫瑰垂下了头。

花瓣散落,又被风吹散。

一个挺拔的男人站在路旁,看着那两个身影相伴走远,默默攥紧了手。

许静宜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啊……

他该为她开心的,为什么心却这么痛呢?

第31章

四年的时光过得飞快。

转眼就是许静宜毕业前的最后一个生日。

许静宜已经被分配去了设计院工作。

凌钊也从军校里辞职,下海经商。

许静宜刚结束了最后一次实习,拎着行李回宿舍,就被宿管阿姨叫住。

“许静宜,你的花。”

她愣了下,看着阿姨递来的那束黄玫瑰。

一如既往地新鲜而娇艳,让人心生欢喜。

许静宜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了一句:“您还是没有看见送花来的人吗?”

阿姨摇摇头,笑着说:“每年今天一束花,送了四年了还不露面,这小伙子还真够长情的。”

许静宜笑了笑,没回答,只抱着花说了谢谢,就上了楼。

她不是猜不到这话是谁送的。

只是……许静宜看着怀中鲜花,叹了口气,有些无奈。

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,他还是不肯放下吗?

许静宜进了宿舍,随手把花放在桌上。

她没看到花中夹了一张小卡片,随着她的动作,掉进了垃圾桶。

只着急地换了衣服准备下楼。

室友们打趣道:“打扮这么好看,是要和你的凌钊哥约会吧?”

许静宜迎上她们的目光,大方地点了点头:“是啊。”

她已经褪去了早些时候的青涩稚嫩,对身旁人揶揄的目光也毫不在意。

室友们见状笑成一团。

也有人羡慕地看着她:“真羡慕你啊,拿到了设计院的工作又有稳定的恋爱……”

许静宜笑了笑,没说话,只背了包,穿了风衣,赶紧跑下了楼。

“我先走了,晚上回来给你们带金街的肠粉。”

她心中焦急,连走路都带着风,恨不得跑起来。

许静宜实习的地点是黄土高原,信号不好,连个电话都只能半个月打一通。

凌钊也忙着生意,没有确切的地址,连信都不好寄。

两人分离了五个月,凌钊昨天刚刚回了广州。

许静宜在那大山里被关了五个月才放出来,几乎要想凌钊想疯了。

这次回来,许静宜也没和凌钊说,打算直接去他在广州租的房子,给他个惊喜。

只是没想到,刚走出学校,她就紧急刹住了脚步。

她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面前。

凌钊一身黑色长风衣,围着她织的藏青色围巾,静静站在门口,挂着笑看着她。

微风吹过,几片落叶从脚边打着旋吹走,也吹乱他微长的头发,露出锋利的眉眼。

和那双永远温柔如水的眼眸。

许静宜愣住了,呆呆叫了声:“哥……”

凌钊勾唇轻笑,对她张开了怀抱:“好久不见。”

五个月的分别让许静宜体内每滴血液都在叫嚣着思念。

她几乎是颤抖着,冲进了凌钊的怀中。

“哥,我好想你。”

陷入那熟悉的温暖的怀抱,许静宜好像又变成了个孩子,安心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凌钊声音沉稳,将她拥入怀中,头也埋在她颈侧。

这五个月,不止许静宜在思念,凌钊也被想念折磨得发狂。

他还想说什么,却看着周围人来人往,还是艰难分开,替她拉开了车门。

“刚回来,肯定饿了吧?我订了餐厅,我们先去吃饭。”

第32章

餐厅订的是许静宜最喜欢吃的那家。

这是他们大学时常来的那家餐厅,不是多好吃,多高档,只是因为旁边就是海滩。

上海雨水多,却总是小河,蜿蜒流淌,吴侬软语,透着精致。

许静宜是来了广州,才见到了海滩。

初来时,十分向往,几乎每次出来玩,都要在海边走一走,吹一吹海风,才舒服。

虽然四年过去,对海的新鲜感衰退了些。

可这次吃完饭,两人还是默契地没有上车,走向了海滩。

天边火烧云,将海面映照得通红。

湛蓝海水中,升起另一轮橙红的落日。

波光涟漪像是闪烁的金点,引人注目。

夜风带了些海的咸涩气息,扑面而来,许静宜嗅到了凌冽的寒冷气息。

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。

下一秒,颈上一暖,带着皂香味的围巾就落在了她颈上。

凌钊将自己的围巾小心,仔细,轻柔的地围在了许静宜的颈上。

还顺手打了个漂亮的结,温柔道:“夜里风冷,小心着凉。”

许静宜看着他温柔眉眼,突然愣了一下,恍惚好像回到了四年前。

她备战高考,凌钊带她去看电影一样。

那晚的细节她都记不清楚,只记得这双温柔眼眸。

诚挚又认真,好像眸中只有她一人。

只不过上次,他围好了围巾就后退一步,这次,却上前,牵住了许静宜的手。

温暖的触感让许静宜回了神。

她看了眼凌钊,眯了眯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,歪头问:“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?”

在一起四年,许静宜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。

现在突然问起,也是因为现在的场景,实在是熟悉。

凌钊一怔,转瞬又恢复了正常,笑着说:“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

“就是想到告白的时候,你说什么‘是我先喜欢的’,我好奇嘛……”

许静宜拉着他的手撒娇,眼眸雀跃,期待一个答案。

凌钊却挑了挑眉,故意不答,默默移开了视线,似乎想将这话题岔开。

许静宜却注意到他微红的耳尖。

她本来只是好奇,现在却彻底被勾起了求知欲。

“怎么害羞了?”

说着还凑近,直视他的双眸,探究道:“是不好意思吗?”

许静宜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,拉着他的胳膊不放:“说吧说吧?我又不会笑话你……”

凌钊被她缠得没了脾气,只能笑笑,捏了捏她的脸,投降道:“我说我说。”

他摩挲着许静宜的手,看着落日渐渐隐入海面,天色昏暗下来。

也将自己多年的暗恋倾诉于口。

凌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许静宜的。

只知道反应过来时,他的视线已经离不开她了。

高中毕业选择参军,算是他对自己的考验。

他害怕这样的感情只是因为青春期的懵懂,害怕因为一时冲动毁了两家人的未来。

于是他选择离开。

思念告诉了他答案——他就是喜欢许静宜。

“无关青春懵懂,我只是心动。”

落日在此刻散尽余晖,天骤然一暗,世界寂静得好像只剩他们两人。

正想说什么,却见面前人挂着笑,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。

“所以,亲爱的许静宜女士,你愿意……”他缓缓下跪,眼眸诚挚看着许静宜,“嫁给我吗?”

许静宜心尖一颤,望向凌钊,好像看到了星辰坠落和潋滟波光,而眼底是自己的倒影。

她自愿被那双眼眸蛊惑,轻笑着开口:“我愿意。”

烟花在此刻升空,天边燃起灿烂的花火,仿佛他们爱情的见证

许静宜和凌钊相拥,交换一个满是爱意的吻。

遥远的另一边,有人驾马在山间播洒玫瑰籽。

凌冽的风吹过,绿松石耳坠轻轻摇晃。

马背上的人似有所察觉,勒马停下,望了望天空。

零星的雪花飘下。

西藏的冬天,到了。